过完年,各府又送来礼物,掌内务,云小花送去一些首饰珠宝,掌外务,卫子晋又是各种应酬,夜里归来时,满身的酒气。

初八那日云家开铺,请了舞龙队,正逢营州商会开门,卫子晋大清早的去了,晌午匆匆回来,云小花一直在家等他,云家食肆开门大吉,他做女婿的不能不去。

他扶着云小花坐上马车,刚刚落坐,云小花“啊”的一声,双手捧腹,一脸的惊喜与讶然。

卫子晋不明所以,面上一惊,上前询问。

“他动了,他……他刚才踢我了。”云小花喜极而泣,便是上世那个孩子也没有到这个时辰,短短三个月不到就没了。这一世她有幸怀上,还能感觉到腹中孩子强劲的生命力,那个欢喜,便是短几年寿辰都成。

卫子晋慌张的伸手覆盖在云小花的手背上,接着相视一笑,他上前抱住她,把她放置在自己腿上,双臂环紧她,再摸在腹上,再也舍不得放下。

很快就到了云家食肆,还没有下车,就听到食肆外热闹非凡,敲锣打鼓的声音,群众的吆喝声。

待云小花夫妻两人下车时,就见食肆前搭了木桩子,木桩上双龙夺宝,底下观众看得个个喝彩声不断。

初八开市,游客都吸引到食肆来了,周围的铺面却有些冷清,不过新年开市图个吉利,生意还是其次,所以有不少店铺的老板也跑了过来瞅。

卫子晋生怕云小花被人撞上,扶着她站得老远,见人群一时半会不会散去,于是问她要不要上马车上坐着等一会。

云小花自怀孕以来已是千般小心,没想卫子晋比她还要小心,两人两世以来第一个孩子,快要宠上天了。

她摇了摇头,“我在家里呆着就没怎么走动,娘说怀孕不能老坐着或是躺着,还是要走动的,这会儿我也歇够了,要不你陪我在营州街头走走,我来营州就没有出过门。”

卫子晋伸手为她拢好狐裘,把她裹紧,又从杏雨手中接过暖炉捂在她掌心,生怕她着凉。这才护着她离开人群,往街头走去。

“长义,这次我给了爹娘一千两银子作礼,没关系吧?”云小花喊出他的字来,上世两人都是这么喊的,他叫‘长义’,她叫‘玉瑶’,他说女子也可以有字。

长义……

这个久违了的称呼,那时他教她识字,她戏称他夫子,哪有夫子娶自己的学生的,当即改正了她的称呼,叫她以平辈唤之,称‘长义’,接着他又为她取字‘玉瑶’。

不知不觉卫子晋的眉眼舒展了,揽住她的腰,把人带入怀中,她只及他肩前,小小个的惊慌失助的伏在他怀里,让人忍不住想去呵护。

“你好好说话,这是在大街之上。”云小花的脸颊红得似火,把头埋他胸前不敢以正脸视之,生怕被人啧骂,说她孟浪。

头顶却传来卫子晋低哑的笑声,“咱们是正儿八经的夫妻,有什么好说的,我跟夫人亲近,还得经人同意不成?”

再争来争去的反而牵扯不清,只好由他。

迎面来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就在夫妻两人面前停下,卫子晋耳听八方,迅速把云小花护在身后,那马车上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那人挑开帘子一角,正目光痴痴的看着云小花出神。

云小花有些无语,又是这个活宝。她挪了两步,整个身子完全躲入卫子晋身后去子。

卫子晋看着眼前与他年纪相当的九皇子刘钰,狭长的眸微微眯起,脸色冷然,有些防备的看着他。

刘钰从马车上跳下来,两步来到卫子晋身前,抱拳,说道:“终是寻着了这位,吴兴郡匆匆一别,着实让我废寝忘食了好一阵子。”

卫子晋眉眼跳了跳,什么时候小媳妇在吴兴郡与他见过一面?他的暗卫怎么没有人向他禀报?

刘钰看着他渐渐黑沉下来的脸孔,心中一乐,“这位夫人,还不介绍一下你家夫君,不知……”

“在下卫子晋,不知我家夫人几时与公子见过一面?”卫子晋自己不知,他说出来的声调比之这寒冷的腊冬还要冷几分,后背挺直,云小花感觉到他衣裳下紧崩的肌肉,他这是生气了,可云小花自问没有与他说过半句话,若是这人胡说,她是跳到黄河都洗不干净的了。

刘钰见他越来越认真的脸,有心逗他一逗,似沉思着,想了一会才说道:“在吴兴郡的一间酒楼,夫人之姿,倾国倾城,着实让人难以忘怀。”

卫子晋额头上的青筋都给气了出来,一向沉着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这一次却没能控制住,袖笼下的双手不由握成拳头。

云小花全身都觉得毛毛的,卫子晋动起怒来还是挺可怕的,她上前拉住他袖笼中的手,他握得紧,她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掰开,卫子晋的手被她强行掰开,有些恼怒,顺势就捉住她的手紧在掌中。

云小花皱了皱眉,看来他气得不轻,紧得她手都痛了。她轻声说道:“你小心他挑拨我俩,在吴兴郡,我能去哪儿,不都在你的掌握中么?”

她的声音极轻,以为只有卫子晋听着,遂不知当场练武的耳朵都尖,全都听到了。

卫子晋听到小媳妇的话,方缓过神来,双手松开,脸上的神情也随之温和,没有再多话,只与刘钰点了点头,拉着云小花准备走。

刘钰见这小两口就这样走了,连忙拦住,往旁边一间酒楼指了指,说道:“相逢便是缘,不如去酒楼一边吃一边谈。”

卫子晋停住脚步,看到他一脸的急切,眼神却往云小花身上瞥,云小花只恨下车时没有带上帏帽。

“如此也行,只是我夫人有孕在身,多有不便,不知我先将我夫人送去马车上,我这就来。”

说出这话,卫子晋居然没有在刘钰脸上看到失落,却依然是兴趣满满的看着小媳妇,这么看来,这人要不就荤素不忌,要么就是纯粹的欣赏,再联想起上一世对九皇子的印象,应该是后一种没错。

上世追着他们的马车跑了那么远,那时他也是气得狠了,叫人停了车,截住此人,两人在郊野摆了食案,一同喝了一顿酒,感觉此人说话豪爽,也没有架子,当时他还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事后让人去查,方知道他是九皇子。

由此他对九皇子改了观,虽然追着他媳妇后头,心里头有些不爽,但此人德行上还是有口碑,并不像太子那样的昏庸之辈。

云小花上了马车,卫子晋交代:“待人散了你再下车,千万要小心保护自己,我这会去去就来,你别担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转身他又同杏雨三位丫鬟叮嘱了几声,才放心的离去。

云小花安静的坐在马车中,都不敢挑帘了,遇上这人,让云小花想起上一世他在马车后追赶的场景,心里着实有些慌,这一世又重演,卫子晋又与他喝酒去了。

终于龙灯会人散了,云小花在杏雨和含香的扶持下下了马车。云家人从食肆里头出来相迎,莫氏看她亲自来,不免有些责备,“女婿来了就成,你怎么来了,刚才这多人,我就担忧着了,就怕你来了被人挤着。”

云小花笑了笑,就见关父往后看了好几眼,也没有看到马车里再下来人,云小花解释道:“他临时有点事儿,呆会就回来。”

营州是女婿的地盘,生意全是他一个人打理,自然是忙的,云父云母听着也不再追问了,一行人护着云小花进了屋。

直接来到食肆的后头,那里还有一处两进的小四合院子,莫氏说这处院子由着大儿子和儿媳住过来守铺子,一家人清早过来晚上回去,也不费多少功夫。

小院子不比卫子晋买下的院里,烧的是炭,还是云小花来了,她大嫂特意烧的。

“爹,娘,大哥大嫂住这小院没什么,但营州这寒冬怕是有点长,住这儿到夜里可不好受,不如回家里住,到冬雪融化,天气暖和了再在这边住下如何?”云小花建议。

大人能受得住,小孩受不住,营州天冷,烧炭也管不住。

云大郎想了想,看向自家媳妇,他是粗人一个,这一年头走南闯北的,风里来雨里去,早已经习惯,可自家媳妇不同,虽然长年干活,身板结实,也不经这么冻着,小家伙又太小,也是受不得冻。

最后云家人听了云小花的话,还是早来晚归吧,反正隔着也不远,就两条街的事,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脚程快,用不上多少时间,特别是这冬季,早上走一走,反而更舒爽一些。

第一天开铺门,就有街坊过来品尝,听说云家人是从湖州来的,大家伙不免对湖州有些好奇。

莫氏早已经准备了酱料和小菜,叫三个儿子出来招呼,留着贺氏在后头做饭,今个儿一家人打算在小院里起灶,图个吉利。

云小花被人护着,左右是无事,她从榻上起身,拢了拢白绒绒的衣襟,来到院中,她往外瞧,就没瞧见卫子晋回来,也不知他还要应付多久,眼看着天色都要暗了,她嫂子做的饭菜都传来香味儿了,可不要让一家人都干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