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天望着她轻轻巧巧的脚步,脑海中闪现出少时蹦蹦跳跳的时光,那些无畏无知的岁月就像昨日流入大海的雨水,被苦咸腌制成另一种味道。

她走在昏黄的路灯下,背影青春而孤独,他弹掉烧到手指的烟灰,望着夜幕下那一抹鲜艳的流光道:“等一下。”

杜眉二停下脚步,立在原地怔了怔,随后回头灿烂笑道:“怎么,你又有钱了么!”

王经天望着她灿烂的笑容点了点头:“有,你要的钱我给你!”

杜眉二喜悦中带着怀疑道:“你真的有五十万么?”

王经天把烟头顺着车窗用力扔在地上,他望着她,目光中带着坚定和不容置疑:“跟我走吧!”

杜眉二甩着辫子小跑着走过来,她拉开车门,掩着裙子爬上车,关好车门后,眼神灼灼地望着他道:“那你,钱什么时候给我!”

王经天望着她急切的目光,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悔意,他斜躺在车子上,伸着腿,耷拉着肩膀,索然无味道:“我尽快吧!”这笔钱不是一笔小数目,现在他的公司大业尚未建成,花钱甚于收入,此时此地,他除了再干一票之外并没有其他办法,不过那件事毕竟是轻易碰不得的,虎口拔牙如若遇到猛虎,那后果可想而知,更何况,此时此刻,他心中生出一股动摇,这个女孩值得他为她冒险么?

他刚才望着她孤单的背影确实是拿定主意了,但此时她殷切的目光却又让他极为不舒服,他感到了自己好像只是为了促成一笔交易,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冒犯。

杜眉二见他神态间露出不快之色,忙道:“我,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很需要那笔钱,很需要,很需要,如果你能尽快把钱给我,我,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王经天道:“怎么报答,用身体么?”说罢,望着她的眼睛。

杜眉二低下头,左手握着右手似乎在跟自己较劲,半晌后终究抬起头道:“不然呢,我说过的话就会算数,只要你给我钱,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王经天望着她哀伤却又信誓旦旦的样子,明白自己这次又一次掉进了海里,他抓住了一条鱼,以为是救了她,其实是害了她。

他掏出烟,正待点燃,她伸出手掌拦住他,轻声道:“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王经天碰着她温暖的手掌,仍旧拿起火机道:“习惯了。”

杜眉二望着他凌乱的头发道:“不能戒掉么!”

王经天伸手抓了抓头发,茫然道:“戒,为了多活几天?没有意义。”

杜眉二望着烟雾中王经天那张朦胧颓废却又显得极为倔强的脸庞,轻轻道:“你不快乐么?”

王经天摇摇头,烟丝在灼烧时酿造的苦涩与焦油在他的口腔趟出一股明媚的河,它晃晃荡荡惹人迷醉。

杜眉二望着他,认真道:“你到底快不快乐!”

“你呢?”

“我,我吧,我本来很快乐,不过现在不快乐,要是我奶奶的病能看好,那我就很快乐了!”

杜眉二说罢了,见王经天仍闷头抽着烟,咬了咬嘴唇,叹口气道:“做人为什么不穷开心呢,我自小便被奶奶说是穷开心,我虽然自小没有父母,但奶奶待我很好,什么好吃的都会给我和我哥哥留着,她自己却从来不吃一口,不管我们怎么劝她,唉,现在想到这些我好难过,我还有一个很疼爱我的哥哥,他虽然话不多,但只要有人欺负我,他便为我打架,他从小灰头土脸的,没穿过一件好衣裳,他也没怎么上过学,初中毕业便去当兵了,那年他只有十六岁,当兵那几年,部队发的钱他一分没花,全部寄给了我和奶奶,说实话,虽然自小家里条件不好,不怕你笑话,我们家下雨的时候,床上都要放着四个盆,床头床尾放两个大的,床中间放两个小的,用来接屋顶的雨水,一整晚噼噼啪啪的声音就像音乐一样,但睡觉只能蜷缩着身子,家里房子窗户上的洞是用塑料纸挡起来的,每晚都能听到呼呼的风声,一紧一松,有时候风大的我都担心会把它吹掉,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我们那儿经常刮风,但我每晚都睡得特别安稳。”

王经天望着车灯下她闪烁而带着笑意的睫毛,怔了怔,这个时候代驾来了,王经天从车窗外伸出头,甩给他一根烟,让他稍等一会,然后关上车窗,望着她道:“你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