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钗念

“蓝蓝,你不是答应过,等我长大,你会嫁给我么?”十五岁的少年紧紧揪住十八岁少女的衣袖,抿着唇一遍一遍固执地问。他漂亮的丹凤眼里含着浓浓的水汽,却硬憋着不流出眼泪来。

因为她曾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嗯,那么团团,我如今,反悔了。”少女轻轻亲着少年洁白的额,脆声道。

远处,身穿绛红华衣的侍人,抬着一箱箱沉红华贵的聘礼走进院子……绣着凤凰的嫁衣,在暖阳下发出闪闪金光……

卷一

“皇后娘娘!容贵妃娘娘生了!是个小皇子!”宫女小桃活泼的声音由远至近,为沉闷的坤宁宫添上一抹淡淡的色彩。

“你给我闭嘴,莫要惊扰皇后娘娘!”崔嬷嬷一指戳向冒失宫女的额,狠声道。

“嬷嬷,你便莫做戏了。坤宁宫上下谁不知道,你最疼小桃这个小丫头。”轻缓端庄的声音出自名贵卧榻上,半躺着的女子。发髻上九支凤钗,昭示她大楚皇朝皇后的身份。

她是上官家的嫡长女上官悠蓝。

她的爷爷是当朝相国,她的亲爹是大将军,她娘亲是侯爷府的郡主。她的堂姑姑是先帝的贵妃。她的一个堂表兄是曾经的二皇子,如今的诚郡王。一个堂表弟是曾经的七皇子,如今的裕亲王。她一出生,相士便曰:“此女贵不可言!”

而当她十八岁,皇上赐婚,嫁给了当时同样十八岁的三皇子。不过一年,她的夫君便登基为帝,她成了大楚皇朝最年轻的皇后。

她唯一被人诟病的,只有一点:与皇上成婚六年,无出一子。曾有官员以此向皇上上折子,认为她不配为后。皇上大怒,将官员痛斥一番,仍与皇后恩爱如昔。众人皆道:有夫如此,上官皇后是大楚最幸福的女人。

为了回报令她成为最幸福女人的皇上,她只能成为最贤惠的女人。

而她的确是。

六年来,她全心全意为皇上打理后宫,不骄不躁、不妒不忌。对自己赖以为靠山的家族冷淡有余。如果家族里有人犯事,她的态度一直不偏不倚,有时甚至非常严厉。

皇上对她非常满意。

如今,在后宫地位仅次于她的容贵妃诞下大楚皇朝的大皇子,她的第一反应,是安排好对容贵妃的赏赐。

悠蓝非常贤良淑德地笑了。

卷二

从容贵妃的未央宫回来,悠蓝脸上高贵端庄的笑便没有消失过。

大楚皇朝的大皇子诞生,这是多么大的喜事!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专于政事的皇上都早早到了未央宫,难得和颜悦色地对着容贵妃“爱妃、爱妃”地叫个不停。

容贵妃生产后虚弱的脸升起诡异的红晕,视线对上悠蓝时,那双娇媚的眼里,闪着得意与胜利的光芒。

但悠蓝发自内心的喜悦看起来却是那么的真诚。

“皇上终于有子嗣了,太好了!”每一个人都可以轻易从她那张一向端庄秀丽的脸上,读出这个讯息。

一时间,连皇上都动容了,转过来慰问她,对她把容贵妃照顾得这么妥当表示赞赏。

可不是吗?天知道,悠蓝为了保住容贵妃这一胎,挡了多少明枪暗箭。对自己的后宫习惯当甩手掌柜的皇上是无法了解她的艰辛的。

心安理得谢过皇上的赏赐,回味着容贵妃憋了一口气的郁闷模样,悠蓝回了坤宁宫。

“娘娘,裕亲王从边关回来了。”小桃悄悄告诉悠蓝这个消息。

悠蓝端庄的笑容,终于微微沉了下来。

卷三

裕亲王楚靖轩是悠蓝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根刺。

楚靖轩是悠蓝的堂姑姑的第二个儿子。悠蓝比楚靖轩大三岁。小时候,除了皇宫,相国府就是他最常待的地方。小时候的楚靖轩脸圆嘟嘟的,长得像个粉团儿似的可爱,叫悠蓝爱不释手,还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团团”。楚靖轩自小性子倔,却只听悠蓝的话。只要在相国府,团团就是悠蓝的小跟班。

因着对楚靖轩的喜爱,八岁的小悠蓝甚至决定未来要找一个像他一样可爱听话的夫君。

当时五岁的小靖轩不依:“既然这样,为什么蓝蓝不能嫁给我呢?”

没有人知道,八岁的小悠蓝和她的团团曾经私定终身……

只是,小时候玩笑般的承诺,谁会较真?

悠蓝曾经以为,只要她不说,楚靖轩也不会记起。

但十八岁出嫁时,最后一次看向楚靖轩,他漂亮的丹凤眼里,原来的单纯天真全变成刻骨的恨意,像梦魇一样,时时令她在午夜惊醒……

他恨她。

而她宁愿他恨她,也不要他动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卷四

“为什么回来?”悠蓝冒险站在他面前,满满的责问。

卧榻之下,岂容人酣睡?皇上不是一个对兄弟有多宽容的帝王。他的哥哥曾经是皇上最大的对手,下场是永远拘禁在帝都,当一个空有名头的郡王,连行动也不能自专。而他,若不是在边关尚有建树,只怕也是同样下场。

三年前,看着他一点一点变,她好不容易逼着他离开朝廷,远赴边关建功立业,保他自由。如今,他又为什么主动走进这个囚笼?

“他有孩子了。” 楚靖轩轻轻道。

自从她嫁给皇上,楚靖轩再不愿意对自己的兄弟有任何尊称。

“……那又怎样?”

“他待你不好。”

“……那又怎样?”

“跟我走,好不好?

跟我走,好不好?

悠蓝的心重重一颤。

“你在胡说什么!你已经成家了,要护好妻儿,不要再任性!而我、我怎么可能放着眼前的荣华富贵不顾,跟着你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六年前,他恨她,不但过着犬马声色的放逐生活,暗里,还不着痕迹招兵买马,在朝廷算计谋划……她悄悄培养心腹,潜伏在他身边,艰难地把他一点一点拉回来,还安排了温柔体贴的女子,好好照顾他……

去边关前,他曾经对她说,他会好好成家……

“回去好好过日子,好不好?”只要他平安,她什么都不求。

“……”

他终究是回去了。

楚靖轩自小性子倔,却只听悠蓝的话。

卷五

无论是否心甘是否情愿,日子还是要过。

又两年过去。除了容贵妃所出的大皇子,萧淑妃和一个新封的贵人都有了身孕。萧淑妃诞下二皇子,贵人诞下一个小公主。皇上子嗣艰难的局面,毕竟缓和下来。

悠蓝还是老样子,贤良淑德地掌管后宫,令皇上没有后顾之忧。

直到边关传来消息:鞑子进犯,裕亲王战死。尸身不全,只剩一臂。

消息传来的时候,悠蓝在皇上的泰安殿。

看着那一截血肉模糊的断臂,她晕倒在地。

卷六

八岁的时候,她和蔼可亲的爷爷牵着她走进上官家的祠堂,严肃告诉她——

你将是皇后。

不管日后谁当上皇帝。上官家这一代的嫡长女,上官悠蓝,必须是皇后。

因为以上官家如今的威势,皇室只能选择上官悠蓝为皇后。

而上官家之所以有这样的地位威势,只因为上官家是纯臣。不结党营私,不偏向任何一方势力。只效忠于最后的胜利者。但如今,即使上官家没有不臣之心,其掌握的势力已经越界,从纯臣变成权臣。

自古至今,权臣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