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风轻声责备道:“自己都要人担心呢,还瞎操心什么?”

谢葭苦笑,轻声道:“妾身是卫氏主母,料理家事是妾身的责任。”

卫清风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好了,不要再赌气。”

去叫人给她端了熬好的粥来,熬得细,而且很水,她好像也不太想吃,只勉强吃了一点儿,就吃不下了。

卫清风突然想起她有身孕的时候,才两个多月,会害喜,连姑都说那时候是最吃不下东西的时候,吃了也要吐了。可是她从来不会让自己拉下哪怕一顿。他记得有一次看她喝粥,她不想喝,皱着眉,好委屈的模样,可是还是一口一口地都喝了下去。

和现在何其像。只是这次她吃得更少,更费力。

其实妻子从来都不是一个任性妄为的人。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人家担心。这次反应会这么激烈,还口不择言,是因为戳到了痛处吧。

卫清风叹了一声,看她漱了口,然后抱着她去床上休息。两人并肩躺在一处,却都没有睡意。谢葭把头贴在他肩上,一手按着他的心跳,出神。

屋子里的蜡烛已经熄了,黑暗一片。

半晌,谢葭有些犹豫的声音传来:“九郎,您还生气吗?”

卫清风低声道:“哪里会生气。”

“那……你还喜欢我吗?”

闻言,卫清风一梗。这种问题,上一次他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只随便说了几句话敷衍过去了。可是现在想来,原来对她一点儿也不公平。

原来她也是很奇怪的,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想说的想听的,其实不过是这一句。

他顿时又尝到那种心乱如麻的滋味。

“嗯。”黑暗中,他轻声道。

谢葭已经睡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那一声回答。结果闹得卫清风一晚上反而睡不好,就怕她听不到自己的回答又要伤心。

次日一早,谢葭反而起得比平时早一些,卯时末就坐了起来吃了早饭,然后精神头也不错,竟然没有倒头又睡,反而找人拿了书给她看。

卫清风仔细端详她的颜色。她的气色其实还很不好,就几天的功夫。就眼见着瘦了一圈,眼睛瘦得更大了,下巴尖尖的,形容憔悴。

谢葭发现他在看自己,便放下书。轻声道:“九郎这些日子都不用去马场?”

卫清风回过神,道:“恩。不用。也是时候晾一晾那黄子金了。”

正在这时候,卢妈妈来了,怀里竟然抱着卫小白。

卫清风立刻注意到谢葭脸色一亮。但竟然按捺住没有动!

卢妈妈笑道:“夫人,您看小少爷,这鼻子眼睛,长得都像您!”

谢葭看了卫清风一眼,笑道:“男儿家像女人有什么好的。”

卢妈妈便道:“话可不能这样说。老奴看小少爷这眉眼,实在是太漂亮了,以后只怕会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说着,她就把卫小白抱到床上。

没想到卫小白多日没有见到母亲,从进门起就巴望着了。这下把他放在床上,立刻挨在母亲怀里。开心得笑了起来。谢葭立刻湿了眼眶。

卫清风假装没有看见,但是心中烦闷,索性退了出去。

谢葭见他出去了,才敢把卫小白搂在怀里,轻声道:“白儿!”

卫小白也懂事得惊人,任她搂得多用力也不做声。

卢妈妈看得暗暗摇头,这是要斗气到什么时候啊!要说,都怪九爷,夫人病得那么重还怄气,实在是把人吓着了!纵是性子多强的女人,儿子就这么几天在自己身边了,哪里还敢多说半句!只恐一句话惹了他不喜欢,又连儿子的面也见不到了!

谢葭不敢多抱,在卫小白额头上用力亲了一下,勉强笑道:“白儿!爹给你起了个名字,叫卫楚河!”

卢妈妈笑道:“那好,回去之后,就可以入族谱了!”

谢葭也笑,眼底却有些不安,轻声道:“卢妈妈,什么时候启程?”

卢妈妈有些不忍,但还是轻声道:“过个几日吧。怎么也要等夫人您的身子好一些。”

谢葭就把脖子上挂着印章和钥匙的链子拿下来给卫小白玩,一边和卢妈妈说着闲话。

“这和庆的天倒是要比京城好一些,冬天也不太热,最热的时候也跟现在差不多。”

“就是湿气太重,不然太夫人倒是可以到这里来养身。”

谢葭笑了起来,道:“对,湿气太重,仙人球挖出来丢在地上也能活!”

卢妈妈道:“对了,那袁大人,是发配到这儿,守城门罢?”

谢葭道:“是啊。我和袁夫人吃过几次茶,她为人很和善,经常提点我。”

卢妈妈道:“是啊,袁大人袁夫人这门亲事,还是我们太夫人做的媒呢,她对你自然是亲近一些的。”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正说着话,知画就在外面高声道:“夫人,顾夫人和顾小姐来了!”

谢葭连忙道:“快请顾夫人楼下坐,我马上就下来!”

正吩咐着,顾夫人已经让知画推了门进来,老远就道:“你都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还下来干什么!怎么说病就病了!”

卢妈妈不动声色地退到了一边。

顾夫人一看这妇人似是不同寻常,但竟以仆妇之姿立于一旁,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但是卫氏毕竟曾是京城公爵人家,这大约又是京城哪位亲戚派来的下人。因此顾夫人并不把她放在心上。

只是自坐在了床头,道:“怎么弄成这副模样?眼见儿就瘦了这么多!”

谢葭笑道:“没事儿,生完孩子后就虚了些,前些日子又受了些寒。”

顾夫人就叹道:“葭娘,不是我说你,你的身子。还是要自己顾。你是身在异乡,母亲和婆婆都不在身边,丈夫再好也体贴不到这么多。真要有事儿,你宁愿多和我们商量商量!”

谢葭垂下眼睫,道:“是,姐姐的一片心,我都知道。”

顾夫人道:“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还是快些把身子养好,咱们好再一起饮酒说话!”

顾亭娘也道:“是啊,葭姨。我娘在家里就常常念念叨叨的,说您就知道操持家务。一点儿也不知道顾着自己!”

谢葭不由得笑了起来,道:“现在倒轮到亭娘来教训我了!”

顾夫人就骂道:“没大没小!”

然后又道:“这次来,本来还有件事同你商量。但你既然病得这么重,你家相公据说是连马场也不去了,我看还是以后再说好了。”

谢葭马上想到了自己前些日子的部署。忙道:“姐姐快别这么说,有什么事现在说就好了。我相公每天守在我这里。我也是愁着呢!”

顾夫人就笑,道:“你瞧瞧你,要我说,你这样把你相公往外推,以后有你后悔的一天!”

谢葭就好脾气地笑,道:“我当然也想他陪着我。可不能放着正事不管哪!”

顾夫人就道:“也不是什么正事。前些日子你让你们府的紫薇到我们府上去教亭娘武功和刺绣,亭娘淘气。带人家到武练团去了,没成想我们那的团长竟然没有一个是紫薇的对手!我相公就寻思着,一个婢女都能有这样的身手,那你家相公毕竟是做过大将军的,身手该如何了得……”

“所以。就想找个日子,请你相公吃酒。得空也到武练团去指点指点!”

正中下怀!

谢葭笑逐颜开,道:“这事儿好办,我去对相公说就是了。”

顾夫人放了心,又嘱咐了她几句好好保重身体的话,然后看她实在疲惫,就带着顾亭娘告退了。

她走了以后,卢妈妈才又坐了下来。

谢葭抱着卫小白,不时去扯卫小白手里的链子,佯装在跟他抢链子,把卫小白逗得时不时就会笑起来。

卢妈妈笑道:“刚才那是地方官的夫人和小姐吧?”

“恩,是当地管团练的顾县丞的夫人和长女。”

卢妈妈道:“看起来倒是个直脾气。”

谢葭叹道:“她要不是那么喜欢拉着我喝酒,就更好了!”

卢妈妈颦眉,道:“虽然……可是夫人的身子一样要紧,夫人以后切不可能再贪杯。”

谢葭苦笑道:“我是不敢再多喝了。”

差不多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卫清风回来了。卢妈妈就把卫小白抱下去给王氏喂奶。

谢葭就把刚才顾夫人来访的事情说了。

卫清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道:“拨个空子,我自去请了他。也免得他只是一时兴起,或是正好搭着我没空的时候。”

谢葭无所谓地答应了一声。

她吃完饭,就坐在一边看书。不多时,就困了,星眸半瞌,可是总不愿意睡。卫清风就知道她是在等卢妈妈抱了儿子来给她。

这几天晚上,卫清风就让卫小白和她一起睡了。谢葭的气色果然好了很多。

可是等到卢妈妈带着卫小白,金荣,连师父和部众启程的时候,卫小白竟然非常敏感,卢妈妈一抱着他要出门他就哇哇大哭起来,在卢妈妈怀里乱扭乱闹,嘴里含糊不清的,竟然是在叫“娘”!

谢葭在上面没有下来,可是这哭声她一定听到了。卢妈妈不敢多停留,连忙抱着卫小白出去了。临走还是十分不放心,回头看了好几眼!只怕太过年轻的卫清风和谢葭过不去这个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