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一灯如豆,冰冷石床上散发着悲凉的气息,众人围绕在床边,神色凛然。

半倚在床边的林叔,虚弱地低吟道:“如此晚了,还有劳钦差大人、方大人亲自前来,真是罪过,我也万万没想到,方大人竟然还精通医道。”

“林叔谬赞了,依照脉相来看,你只是有些脾胃紊乱,湿热郁结。”方正为林叔掩了掩蓝棉的被角,温润安慰,“这算不上什么大病,只要多加静养,很快就会好起来。”

“老了,不中用了。”林叔不停地摇头,“近来不知为什么,总是没有什么胃口,无论什么样的饭菜,到了嘴里都是一个味道,吃得也越来越少,力气就更小了,你们瞧,前些日子,我还能和马伯上山采药,可如今啊,连走路都要歇上一歇,真是不中用。”

林叔语调凄凉,“哎,我真怕这把老骨头留在了寺内,反倒给大家添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啊,趁着我还能动,还是现行告退。”

“林叔,你别太消极,这人老了,嗅觉下降是正常的,你是太过忧虑了。”秦锦绣低声劝慰,“是不是最近寺内发生太多的事情,你受到了惊吓?”

林叔低头不语,不停的叹息,算是默认。

秦锦绣的语调再次放缓,“这寺内的事情原本就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更不要为之劳神,只管养好身子,待钦差大人和方正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还死者清白,一切就都安宁了。”

“哦?”林叔瞄了一眼令狐秋,“佛祖保佑,希望钦差大人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保住灵归寺的安宁。”

“老人家放心,我定会秉公执法。”灵狐秋气韵卓绝地回答。

“哎呀,如今真的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一个糟老头子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先行离去,不给大家找麻烦,就算是功劳了。”林叔微微一颤,激动地说:“不知道钦差大人和方大人是否可以放我走,我家主人还在等我的回信,我不能离开太久……”

“林叔,我们是信任你的。”秦锦绣挡在林叔面前,“只是如今灵归寺正是多事之秋,你的身体又不好,冒然下山的话,还是太过唐突。我和方正商量过了,还是等忙过这一段后,我们俩人亲自送你下山,正好也去拜见你家主人,以示感激之情。”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林叔情绪激动,“我家主人做善事,散钱财,不过是为了弥补前生的罪孽,见不得人、更见不得光。”

“林叔别急。”方正手腕抖动,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我给你开个补气养神的方子,自要你用过一月之后,必有改善。”

“多谢方大人。”林叔谦恭地点头。

方正放下卷起的衣袖,淡淡地说:“林叔,上次在磨坊前,该说的话,我们都说了,浪子回头,金不换,既然你家主人暮年有所反省,也实属难得,我们对他并无恶意,如今,金佛已成,你若执意离去,我们也不能强留。”

“多谢方大人的理解。”林叔微微低头,眼里带着谢意,“我家主人听过方大人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方正淡然地迎过林叔浑浊的眼神,拿出贴身的旧荷包,从中取出几颗黑色的药丸,“林叔,这是我配置养生药丸,你拿着,明日离去时,若是在路途中有什么不适,你可以先行放在舌下含服,可以暂时缓解危险。”

“有劳方大人照拂。”林叔从方正手中接过小药丸,但深邃的目光不知道触及到什么东西,突然间变得异常的惊讶。

紧紧抿着干裂发紫的双唇,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叔,林叔。”秦锦绣惊愕地唤回失神的林叔。

“哎,瞧我。”林叔木然的回神,“我眼花了,仔细端详方大人的容貌,长得真像我的一位故人。”

“哦?”一旁的顾砚竹诧异地问道,”那老人家的故人现在何处?”

“这……”林叔神色不定地说:“那位古人只是年轻时与我有数面之缘,已经几十年没有音讯了。”

“哦。”顾砚竹落寞地颌首,失望至极。

秦锦绣却避开话题,微笑着说:“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明日一早,也好送林叔下山。”

“也好。”方正顿了顿,与林叔寒暄告别。

四人离开禅房,步调一致地来到停放尸首的偏殿。

偏殿原本是间被废弃的厨房,因为年久失修,里面到处是青丝密布的蜘蛛网。

四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整理出一块儿干净的空地。

“哎呦,早知道这么累,还不如叫过来几个下人去做。”令狐秋娇气地捶着后腰。

方正也直起腰,擦了擦额头泛起薄汗,苦笑不已。

“令狐大哥,我帮你。”顾砚竹一边心疼地帮令狐秋捶揉着后背,一边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太累了?你先歇一歇吧,我来干活。”

“噗。”发髻上挂着一缕蜘蛛网的秦锦绣放在手中的竹扫帚,上上下下打量满心抱怨的令狐秋,质疑地问:“你确定自己是小王爷?”

“那当然了,如假包换。”令狐秋挺直腰板,低着头,对秦锦绣指指点点,心中闪过快意,“你为什么如此问?难道是妒忌?”

“切,谁妒忌你?笑话你才对。”秦锦绣瞪了令狐秋一眼,“我还以为你是襄阳王府里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呢。架子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