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夏汛一过,吴州府就开始热闹起来,最热闹的却要属吴州府衙外不远处的府学。原本已经年久失修的府学,在雨季过后大兴土木,众人交口称赞知府萧大人乃士林典范,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萧庆之做了一件在百姓们看来是善举的事儿。

他自掏腰包,把府学给修了,说是说萧大人看着几百年生员挤在小小的吴州府后衙心有不忍,所以不待上边议下修缮款项来,就自己掏腰包让人去整修府学。而且,萧大人这次掏得还不少,所谓的修缮简直可以称为推倒重建,怎么也得万两白银。

这件事一传扬出来,吴州府百姓无不拍手称好,对百姓们来说这才是真正为民着想的父母官儿,那像别的官员是奔挣钱来的。瞧瞧我们吴州府的萧大人,在吴州府一钱银子没捞,反倒自己掏出万两白银来给吴州修府学。

前前后后十几位知府都没办下来的事,硬生生是被他拿银子砸下来了。

“这萧子云脑子被门夹了吗?”姚清甫差点气得要冲到吴州去把萧庆之打一顿,回了书信说在议,只要等些时候肯定能把款项准备下来。他萧子云就这么沉不住气,这不是在打他的脸,而是在打陛下的脸面。

“大人,这事该如何上报?”

“上报,怎么报?赶紧让度支部拨出银子去把账平了,萧子云向来办事老道,怎么这件事办得这么幼稚。”姚清甫就算是被萧庆之涮了一道,但姚清甫没把事儿怪到萧庆之头上。毕竟萧庆之也是受淳庆帝所指派。如今萧庆之在江南,淳庆帝殷殷吩咐让他好生关照,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是,大人。”

此时吴州刺史和盐铁转运使也都在跳着脚骂萧庆之糊涂。江南有不少官员都可以上书直达天听,自然而然地就有人把萧庆之近来在江南做的几件事都报到了淳庆帝御前。淳庆帝看了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蠢货,你把脑子落京城了吗。要不要朕派人给你送过去。”

太子顾弘承真在旁边帮助处理奏折,听到这句话不免侧目:“父皇,谁把您气成这样,儿臣去收拾他。”

把折子递给顾弘承,淳庆帝说:“你看看,你看看,子云这事办得何等愚蠢。”

接过来细看。太子看完后,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父皇,这不是善举吗?江南道既然拨不出银子来,子云慷慨解囊又有何错?”

远在天边的萧庆之踹不着,淳庆帝也只好踹踹儿子过瘾。不愧是一起长大的,蠢都蠢到一处去了:“子云愚蠢,你也好不到哪去。往小了说这叫拉拢人心,他一个臣子拉拢人心做什么,朕倒是不怀疑他的动机,但真到风口浪尖上谁要动他,随便参一本他这辈子就足够受用了。往大了说,他这是让天下臣民知道朝廷如何不作为,竟让他一知府自掏银钱修缮府学。妇人的口舌,御史的笔,天下士子的文章,传点什么写点什么,这就是直接往朕脸上扇巴掌。”

噢,原来有指责父皇不勤政爱民。不体贴民生的意味在。顾弘承仔细想了想,说道:“父皇,子云想来也没想到这层上去,儿臣与子云一道长大,子云的心性儿臣再清楚不过。想来也是急情于吴州府学,否则不会自己掏银钱,他再阔绰也不至如此撒钱。”

淳庆帝也不怀疑萧庆之的动机,只是心里不免想,难道这孩子就适合做个文臣领袖,却不是个实干的能臣。琢磨片刻,淳庆帝觉得挺不是滋味,这可是他寄予厚望的臣子啊,怎么能这般不济事:“朕不疑他,只是这件事做得太愚蠢,让朕有些失望。”

“父皇,儿臣不是也没想到嘛,儿臣与子云毕竟都还有些不经世事,很难在做事之前把方方面面都想周到,总会有缺失的地方。姚道台不是说已经拨下银钱去平账了吗,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至于子云那里,再去封书信,让他以后谨慎行事就是了。”其实搁顾弘承的话,巴不得,有臣子肯替君上分忧,这多好的臣子呀,怎么还责备人愚蠢。

太子啊,你可长点心眼吧!

淳庆帝心中长叹,这就是他不喜欢顾弘承的地方,目光短浅了点,想事情片面了点。正是因为是厚爱的臣子,才会严格地要求,才会骂他愚蠢,顾弘承却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顾弘承没有想得那么长远,只觉得眼下好就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一个帝王怎么能有“只求今日,不问明朝”的念头。

淳庆帝看着他这个长子,心中涌起一股深深地失望,如果说萧庆之做这件蠢事,他只骂一骂,斥责一顿,那么对太子,淳庆帝仅有的就只是失望。臣子有错,帝王可以去纠正,但帝王若轻易犯错,承受错误带来的结果的就是天下子民,太子还是不懂啊!

“罢了,你去写信给子云,告诉他,这样的蠢事,做一件就足够了,再有朕亲自去江南收拾他。”或许真是要求太高,寄望太多,他们都才二十出头,淳庆帝心想,自己也才四十出头,不说多了,至少还能看着他们二十年。但愿给他们二十年时光,他们能长点心眼。

接到顾弘承的亲笔信,玉璧就看得萧庆之一副牙都快笑掉了的样子:“太子殿下给你什么了,把你乐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