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妮的心里,陈玉璧属于摔个跟头都能捡金子的人,人家当宫女,她也当宫女,人家规规矩矩的熬资历,她却装痴卖傻一转身就进了御茶房那样的好地方。当大部分小宫女都在后宫感受着这地方的阴森黑暗与奢华美丽并存时,她一不留神就拐了个有前途的好男人,虽说现在没了爵位,但他是天子近臣,想要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有。

当春妮觉得自己踩着白骨与鲜血在宫禁里开成富贵的花朵时,再回头去看陈玉璧,在自由的原野上开成了一朵白山茶,被人专注地呵护着重视着。小年夜宴上看到陈玉璧,春妮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就算萧庆之不是王公亲贵,这样的宴席也一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是,春妮看到她时,觉得自己无比妒忌千万分的后悔:“当初你跟我说过,要明白自己的选择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因为自己种下的因,最终不管苦果子甜果子都是自己要去摘下来吃的。可是……玉璧,已经这样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想站得高一点,但现在这样的高真的不是我希望的那样。”

妒忌后悔之外就是沮丧,她很努力了,但是再努力还是那么卑微,仿佛低到深渊里去了。

临出小殿阁时,玉璧回头看了一眼春妮,轻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春妮复杂的眼神她看在眼里了,等过几天找人问问春妮在内宫是什么样的际遇吧。穿过种满绿萼梅的园子,玉璧就看到了正站在廊下看梅花的顾弘宁。

灯笼晕红的光罩在他身上,显得这个人愈发冷清孤独:“弘宁殿下。”

“嫂子,你看……它们多好看。”顾弘宁指着雪下纷纷的梅花骨朵,在灯烛映照下,和顾弘宁这个人倒有几分相似。

“弘宁殿下喜欢梅花,是因为它们跟你一样寂寞开无主是吗?”玉璧忍不住毒舌了,她不想破坏赏梅的气氛,可是一想到顾弘宁要作局为难萧庆之,她心里就不痛快,心里不痛快她就习惯性的在嘴上找回场子来。

果然,她这句话让顾弘宁有些不痛快,反复地念了几遍“寂寞开无主”。然后又是那么烂漫地笑起来,像春天开满野花的青草山坡:“是子云哥对不住嫂子了吗,嫂子说这样的句子,好凄凉的。”

瞟顾弘宁一眼,玉璧信心十足,气势大涨地掐了一枝半开的绿萼梅说:“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伤害我,他也不会辜负我,这一点做为当局者,我比谁都清楚。这样一个,把我看比性命还重要的人,我也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他。弘宁殿下可能不知道呢,女人一旦动起心思耍手段来会成为天底下最恐怖的存在。我不愿意成为那样恐怖的存在,可是谁让我那么钟爱他呢,为了他,那怕是地狱十八重,我也毫不犹豫,因为我知道他也会这样对待我。”

说完,玉璧又嘻嘻一笑,就像刚才说的话只是小女儿家心里的种种情思:“你可不要跟庆之说呀,这样的话让他听到,他会骄傲的,骄傲使人退步,谦虚才能使人进步嘛,我可不是满足于现状的人。”

而顾弘宁只是看着她取下头上一枝玉簪,把那枝两朵半开不开的绿萼梅别在发梢,眯眯眼睛笑起来,笑得十分之欢快:“嗯,我就知道子云哥是好人。”

“嗯,这世上好人不多了,所以要珍惜哟。”玉璧说完一转脸,听着大殿里传来的欢声笑语,朝顾弘宁招招手道:“弘宁殿下,我们进去吧,里边应该上果子点心了,殿下不是喜欢吃嘛。”

一前一后在灯烛明灭的廊下绕到大殿正门,屋里果然是一片详和喜庆的氛围。萧庆之拎着酒壶,正在那里不安好心地劝人喝酒,见玉璧和顾弘宁来,又赶紧收起那副妖里妖气的模样走过来,柔声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在外边待了吗,下雪了,该注意点。院子里的梅花是太后娘娘的心头好,以后别再折了,让太后娘娘见了,非跟你急眼不可。”

说完,又看向顾弘宁:“弘宁殿下在外面看梅花吧,好看吗,要是喜欢回头我找人送几株绿萼梅给你。”

两人接受着来自萧庆之宾柔声关照,心里的感想是各不相同的。玉璧是笑盈盈满心温暖,听得既顺耳又舒心,至于顾弘宁,除了心中微微起了点波澜又很快消散外,特想把玉璧刚才那番“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伤害我,他也不会辜负我”的长遍大论跟萧庆之说一说。

萧庆之,真是好命得让人妒忌。一个人愿意拼性命保护另一个人算什么,两个人彼此愿意为对方跟别人拼命才让人妒忌:“子云哥,嫂子真好。”

闻言,萧庆之挑眉看向玉璧,这丫头刚才准又胡闹了。也不点破,只轻轻挽了玉璧的手扶她坐下:“弘宁殿下,那是你没看见我为她头疼的时候。”

顾弘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白雪无痕一般地笑,让人看着觉得傻傻的。

淳庆帝在高处看着这三人的互动,又看着小太监递来的绢帛,上边写的正是玉璧和顾弘宁的对话。端起酒盏遮掩了一下,淳庆帝笑得十分“慈祥”:“子云是个有福的,朕没给他选错人,不是个需要人挡风遮雨的。”

同样的东西,顾弘承手里也有一份,淳庆帝这样摆明车马,让顾弘承有些无所适从。看向坐在主座上,正剥着一瓣桔子递给太后的父亲,顾弘承有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父皇,您到底想怎么样,您对我们到底作什么样的期待。您希望我对他们下狠手吗,可那也是您的儿子我的手足,我若下狠手了,您转过脸就能来收拾我,可我不下狠手,您又觉得我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