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趣园秋初的午后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六皇子顾弘川,开门的是玉璧,她刚出月子,整日里就在院中绕来绕去想着把身上的肉甩开去。正好走到屋院门边听得有人叫门,她一开门看到的竟是眼里盈盈有泪光的顾弘川。

这孩子从小洒脱奔放,兼之是在钟山书院里长大的,多少有些市井气,但那点雍贵气从没消退过半分。一见到玉璧看着就像是要扑过来,玉璧倒没让,不过顾弘川自己顿住了,有点不好意思地站在玉璧面前,微红着脸眼睛里泪珠子闪闪地喊道:“嫂子。”

“殿下,怎么不多带几个人,外着小雨的天儿也不打伞,快些进来,我给殿下沏茶。”玉璧拉着顾弘川往里走,回头却瞥见跟着顾弘川来的侍卫太监都没有进来,只向四周散开布防,却没一个有进知趣园陪着的意思。

进了二门,丫头婆子们上前见礼,顾弘川摆摆手,玉璧也把手放在身侧挥了挥,丫头婆子们也就没跟着侍候。萧桓和萧桢都上书院去了,萧庆之倒是在书房,玉璧就问了一句:“殿下可是来找庆之,他在书房呢,我引殿下过去吧。”

顾弘川却揉了揉眼睛,眼眶泛着点红地道:“不用了嫂子,我是……心里有些事不知道该和谁说,闷着难受就随意走走,没想就走到这里来了,便想来看看小侄女。”

看着少年郎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玉璧就主动开口问他:“要是殿下不嫌弃,我倒愿意侧耳倾听。”

进了厅堂里坐下,玉璧把炉子打开坐上水,又问了顾弘川喝什么茶。

顾弘川看着玉璧有条不紊地沏茶,手上动作缓缓地,屋子里也安安静静的,除了院子里细微的雨声和几句鸟鸣外,一片静谥舒缓。顾弘川也慢慢的不再那么激动,等玉璧的茶沏好,他接过来道了声谢,才品饮起来。

茶沏到第三道时,顾弘川终于是把话题从茶上转到了他的心事上:“嫂子,有一样人人都想要的宝贝,可是我一点也不想要,可是他们非要给我。我从前只想和萧大哥一样,做好学问,习好武艺,将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是……可是,父皇他,他说太子哥哥不好,非要让我,让我……”

话虽然说不下去了,但顾弘川眼睛直直地看着玉璧,他明白他嫂子已经清楚他的意思了。

“啊……这事儿,要不还是找庆之来跟殿下谈吧,这可是朝中的大事儿,哪有跟我这样的妇道人家谈的。”玉璧这时候感谢自己是个“妇道人家”她还真不想跟顾弘川谈这种要命的事儿。

不过,老顾家难得有个不爱江山爱〖自〗由的,真稀罕。

“嫂子,我知道你是有大智慧的,这事儿跟萧大哥谈不得,我也只能跟你说了。嫂子,年幼时你曾教我们知农事,通民间疾苦,告诉我们百姓想要过怎么样的生活,现在也必然能告诉我该怎么去做。”顾弘川要是能跟萧庆之说,就不会满京城走一圈下来还是到了知趣园,满京城没几个人能听他说心事。等闲的人,他敢说别人都不敢听。

她有大智慧?玉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脚脚,莫明其妙得很,她有个毛线的大智慧:“殿下过奖了,我哪有什么大智慧。唉,也罢,殿下若是没个人可以谈,那我就随意说说,今天不管殿下说了什么,我说了什么,咱们都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没这回事儿。”

顾弘川闻言连连点头,眼里盈盈的泪光终于收起一点来了:“好,我听嫂子的。”

屋里,叔嫂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玉璧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顾弘川是听到觉得对的就记着,觉得不着调的就只当他嫂子没说过。屋外,萧庆之听了几句后,就转身回了书房,顾弘川一进门,令武就来报过,他本以为有什么大事儿,结果只是个迷途的孩子。

但是,听顾弘川这几句话后,萧庆之大约能理解了,为什么遗诏上会有“禅位于嫡后孙顾枢”这样的字眼,原来是顾弘川无心皇位。连这一条,大约都是顾弘川上请淳庆帝加上去的吧,太子那一支扶不起了。在淳庆帝心里,萧瑜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元配,虽不曾为后,但到底是心中元配,元配生的自然是正室嫡出。

只是选的为什么是萧桢,萧庆之心想着:“桓儿才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孙,为什么选的是桢儿。”

“爷。”

“看着正屋,殿下他们不出来,就不要放人过去,我去宫里一趟。”萧庆之琢磨好半天,想想还是去宫里走一趟,倒不觉得淳庆帝逼一逼顾弘川有什么不对,只是凭着他对淳庆帝的了解。如果不到要紧的时候,淳庆帝不会逼顾弘川。

淳庆帝今年五十出头,看起来身子还很硬朗,很少生病,精神也向来很好。但是年龄摆在那儿,年轻时南征北战怎么会没点旧疾,这几年每况愈下,虽然不至于倒下,但到底不是年轻轻的身子了。

萧庆之到御书房外时,淳庆帝刚喝过养生的汤药,才涌上来点困意,就听得外边小太监禀报:“萧公子求见陛下。”

听着这句萧公子,淳庆帝困意顿时就醒了一半,皱眉暗道:“什么萧公子,这孩子也该给他个出身了,成日里进宫都不方便,难怪他不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