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鸢打了个呵欠,含糊道:“是比从前稳重了。只这不是好事吗?姑娘本就是数一数二聪慧人,从前不过心思散漫了些,如今经那大难,晓得事理罢了。我倒喜如今姑娘。”

周妈妈点头称是,二人又念了几句别,倦意袭来,很睡了过去。

明瑜躺里间,模模糊糊听外面周妈妈和春鸢叨咕了几句,四周很就安静了下来,静得仿佛连窗外雪打竹枝轻微扑簌声也能听到。

前世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任她再怎么想,也无法确定外祖出事到底是哪一日,只晓得就是这第一场雪落后从梅峰下来时失足出事。今日是他上山第一日,到那半山寒清寺时应该也是午后了,想来应当与了因和尚煮茶论道,便是去梅峰,应也是明日一早事,外祖此刻应该还是安全无虞……

明瑜睡意全无,榻上翻来覆去,恨不得立时便天明。眼睛望了窗棂不知道多少次,好容易挨到五天,点了灯起身。

柳胜河虽不晓得自家姑娘何以这般火烧火燎地要请了郎中上山去找老太爷,只也照她意思行事,悉心安排一切。一阵忙乱后,明瑜已坐了马车之上,众人聚门前,牵马待要出发。柳胜河不放心,又回身去叮嘱那被打发去请郎中小厮。小厮拍着胸脯打包票,道:“管家放心,小从前跟老太爷上过几回山,闭着眼睛也晓得路。请了跌打郎中就早早过去,定不会耽误。”

“大管家,我虽非国医妙手,只寻常些跌打挫伤救治却也晓得一二。不若就与你们顺道上山。”

小厮刚打完包票,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回头看去,见是昨日冒雪过来那位访客。

柳胜河看了眼说话人,吃了一惊。他早听余大说昨夜有位比他们早到访客被安排住了下来,却万没想到竟会是将军府少公子谢醉桥,真当是万分凑巧了。不敢怠慢,急忙上前见过礼,回头看了下明瑜马车方向,略有些踌躇道:“只怕唐突少公子了。”

谢醉桥展眉一笑,道:“我离京之时,奉了一故人之托过来拜望老太爷。昨日才得空闲过来,不巧空遇一场。又听说老太爷若是来了兴致,便是十天半月也未必肯下山。正踌躇着是不是今日上山拜访。方才听余老爹说你们正要去寻江老太爷。如此则正好,我不识路,随了你们一道过去,倒也方便。”

柳胜河听罢,急忙到了明瑜车前,敲了下门。周妈妈探头出来询问,一眼便看到柳胜河身后多出那少年。有些惊讶,再多看一眼,心中已是不禁暗自喝彩一声。

她荣荫堂多年,自然练就了一双看人利眼。见这少年十六七岁模样,肩宽腿长,手背骨节峥嵘突兀,一看就知道是常年习武所致。肤色微黑,一张面庞却生得极是俊秀,此刻唇角微微带笑,眉目间满是说不出洒脱俊朗。身上罩件黑色滚白狐裘边大氅,隐约露出里面素色缂丝袍角。站那里,满身华贵,英气勃勃,映得灯笼光晕中照出四面白雪都像是模糊了起来。

明瑜坐车中,方才隐约就听到外面两人对话。此时听柳胜河一说,才知道外面这人竟是谢静竹兄长。虽有些惊讶这巧遇,只对方既然正好是顺道要去拜访外祖,且又能充当郎中,自然不会推拒,点了下头。周妈妈传话,柳胜河便急忙对谢醉桥道:“如此烦劳公子了。”

“该是我扰了贵府才对。”

谢醉桥略微一笑,叫随从去将自己马牵来。

一行十几个人往西岭山疾驰过去。天色渐渐透亮了起来,下了一天一夜雪也终于停了。那周妈妈像是得了魔障,路上竟不住念叨方才见到谢醉桥,啧啧叹道:“老婆子也算见过不少俊秀人物了,只今日见了这谢公子,才晓得从前所见都是些鱼目死珠。不过这般年纪就如此招人,日后了不得。”絮絮叨叨念了数次,惹得春鸢好奇心起,便要学明珮样偷偷扒开窗帷去看,被周妈妈一巴掌拍了下来道:“越大越没规矩!”

春鸢不满,看向明瑜道:“姑娘,你倒是说说,到底哪个没规矩先?是她不住口地赞着那什么谢公子,我被撩拨了,这才想看下而已,她又骂我没规矩。”

她两个人车上顺口扯皮,明瑜此刻心中却是忐忑万分,只面上没有太过显露出来而已,见春鸢问自己,不过略微笑了下。周妈妈看她一眼,这才叹道:“打昨日出门起就见姑娘恨不得插翅飞到老太爷身边样子。虽不晓得姑娘为何这般着急,只老太爷就山上,再片刻就能见着了,姑娘要放松些才好。”

明瑜正要说话,忽然觉得马车缓了下来,渐渐竟是停住,只听见车夫不住挥鞭驱马声音。周妈妈探头出去问,柳胜河跑来道:“车半被雪埋住,怕过不去了。”

“那就下来走路上去。”

明瑜立时道,一边说着,已是拿过顶帷帽戴头上。

周妈妈和春鸢对望一眼,只好开了车厢门,三人依次下去。

越近山脚,雪积得越发厚,路也被埋,马匹一脚踩下便陷至大半,时常打滑。谢醉桥索性弃马步行。听见身后有响动,回头便看见马车里下来了几个阮家女眷。一个是上了年纪妈妈,一个是丫头打扮少女,中间那女孩想来便应该是荣荫堂那位大小姐了。想起自家妹子数次自己面前提起这位阮家大小姐,把她赞得简直是天上少有,地下全无,恨不得就投胎阮家当她亲妹妹才好,心中难免便生出了了几分好奇,此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见这女孩头戴一顶女子们外出惯用帷笠,挡住了容颜。身材娇小,穿件大红色裘领披风,脚蹬黑色鹿皮靴子,立皑皑雪地中,耀目得似团鲜艳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