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醉桥拿开草笠,坐起身看了过去,见身后五六步外站了个与自己年岁相仿少年,脸膛宽阔,一双手骨节粗大,看衣着打扮,仿佛是大户人家出来下人。我亦深知此事极难,非常力所能及。若君有所顾虑,请将此函转回送信之人便可。还望代守秘辛,我亦感念君之德,非片言只语所能鸣谢。”

信末并无署名,只浓墨“顿首”二字。

谢醉桥一目十行,很就把信看完了,神色一下端凝起来。

三皇子兆维钧乃是宫中严贵妃所生,此番圣驾出京,留王皇后宫中坐镇,她随扈同行。严贵妃母家显贵,父亲当朝右丞,其兄是掌实权外派大员。三皇子年岁虽与裴泰之相仿,二人自小亦一道宫中进学,只或许出于正德对裴泰之厚爱缘故,两人并无什么私交。待这几年,裴泰之与太子走得近了些,便只剩下了表面关系维持。

谢醉桥早几年与三皇子也时常有皇家校场竞武,二人私交还算不错。这几年年岁渐长后,感觉到他有意拉拢自己。他本不欲加入这皇家派系之争,恰好去年逢了母孝,便到了江南,二人自此再无往来。

太子为人敦儒。这三皇子虽略觉阴沉,只从前也未听闻有过这般荒唐。何以竟会一到江州,便做出私下掳掠民间女子举动?

那被掳女子,照阮家大姑娘说法,是顾选未过门妻子。而顾选恰又是裴泰之日后意欲重用人。联想到这两年三皇子暗地里一些举动,谢醉桥忽然有所顿悟。

“谢公子……”

顾选心中如有猫抓,见身前这青衫背影一动不动,终于忍耐不住,还是低声叫了一句。

谢醉桥回过身,把信叠装回去,一边往瑜园走去,一边道:“你回去就说,我必定倾力相助!”

数月前叫堂妹那般迂回地把玉锁送回,不过是不欲再多添加她猜疑和不安而已。毕竟,那样秘密,没有谁会愿意再让第三个人知晓。却没想到她竟已知晓。想必是谢铭柔一时嘴道出了自己。现那个女孩,她对他说,她视为姐妹亲人遭难,开口向自己求救。想象着她写这封信时提笔凝眉,想到自己样子,他骤然觉得胸中开阔了许多,一扫连日微微闷气。

他忽然觉得,或许只有自己真正强大起来,到那一天,才能真正随心所欲,保护自己想要呵护人吧……

顾选望着那个渐渐远去暗青色挺拔背影,连连磕头,这才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翻身上马往城里方向去。

“他暗中盯上了我举动,猜到我这几天就会要走顾选。直接掳走顾选,怕引我注目,这才暗中弄走他女人,往后伺机要挟?”

裴泰之微微皱眉,脸色不是很好。

“以我对他了解,决不是那种荒唐之人。想来想去,唯有此解。”

谢醉桥沉声道。

裴泰之来回踱了几步,佩刀之上金色索环随他脚步微微作响。

“表哥,此事全因你而起。咱们不知道便罢,既已知道,此番便不能装聋作哑。三皇子素来也是个心思缜密,昨夜将那女子掳了进去,绝不会长时间留他居所之中,不定已经连夜转了出去。就算昨夜未送走,今夜也必定会想法转出去。再犹豫不决,只怕过去了也寻不到人。”

“这般局面,唯有请出太子。你既意欲重用顾选,这便是个收他人心绝佳机会。此番若能救他心爱女子一回,他感恩戴德,日后必定唯你是从。”

谢醉桥又加了一句。

裴泰之抬头望了眼轩窗之外天色,忽然回头盯了谢醉桥片刻,终于微微笑了下:“意园外各门守备都是我人,进出车马俱有搜检,只有昨夜戌时末,贵妃身边宫人从外而入车未检,莫非竟是这般混进去?既这样,就只好请求太子今夜过去凌轩阁敲打下了。”

夜色暗了下来,江州却因为皇室到来而成了彻底不夜之城。

意园凌轩阁里,云纹织锦帷帐一层又一层,光线半浮半沉,神兽香炉里吐着袅袅白烟,杜若秋被那香气熏得几乎无法呼吸。这个此刻正负手立她身前华服俊美少年,脸上带着灿烂笑,但看着她时目光却叫她发自内心地恐惧。

昨天她帮父亲去不远药铺抓药,突然头被用袋子罩住,捂住了嘴巴被带上一辆马车。晕晕沉沉间,后清醒过来时,就这里了。她一开始没认出这地方,所以高声叫了起来。但很就被几个冲了进来宫人堵住了嘴。看到宫人一刻,她也终于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主家荣荫堂虽富倾一方,只这样滔天权势之下,就算报出自己是荣荫堂下人身份,只怕非但无用,反而会因为自己反抗而给阮家带来灾祸。所以她选择了沉默。这个人靠近过来,她以为他要□自己时候,拔出头上钗子,抵了咽喉上。

那俊美少年却并未动她,反而朝她露出了笑容,问一些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问题。当他提到顾选时候,他本能地选择了摇头和沉默。他重复了几次,笑容渐渐消失,开始显得不耐。身边一个宫人掳起袖子,上前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她扑倒地。那宫人还要再动手时候,被那个少年阻止了,起身离去。于是她就一直一个人被关这里,手脚捆住,嘴巴也被牢牢堵住,除了中间有宫人送过一次饭,再也没有人来过,直到现,那华服少年再次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