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了大昭国民俗,女子十四起便可定亲成婚,是个重要成人年。故而明瑜下月二十十四岁生辰,江氏心中极是看重。前些日里刚忙完自己父亲寿日,一回来就把女儿生辰之事记了心上。这日晚间逮到丈夫阮洪天回来,便把明瑜事提到他面前。

“自打我爹那回来,就见你整日里忙得脚不着地,回来又晚,想多说句话,你就已经去会周公了。家中铺子什么事要你亲自这般操心?阿瑜再半个月便要十四岁生辰。我寻思着该怎么过。你这个做爹倒是说说看?”

江氏半是心疼,半是埋怨道。

阮洪天自前些日里从谢如春那里应下护塘之事后,因了事关重大,且日子也紧了,不敢怠慢,这几日别一概放下,与柳管家和谢府师爷等人一道,马不停蹄地便沿着雁来湾一带修检着江塘,但凡发现有坍塌弱陷之处,便立时加固。回来难免便疲乏了些,明瑜生辰之事是早忘到不知哪里去了。此刻听江氏提醒,这才记了起来,自己拍额道:“我竟给忘了!十四乃是个大年。须得好生庆贺一番。你自己看着办便好。”

江氏掐了丈夫胳膊一把,嗔道:“你这个人好生没趣。我是想不出有意点子,这才特意拿到你跟前问。你倒好,又一脚踢回了给我。问了等于白问。且女儿成人这般大事,你这个做爹一点都没放心上,枉女儿这般亲近你!”

阮洪天一时无话,想了下,便叫江氏靠近,低声把胡半仙卜算出十三有大风大潮,雁来湾破口事给道了出来。

江氏早听过胡半仙大名,闻言大惊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听说那胡半仙卜卦极灵。若是真,我家雁来湾下田地庄子被淹倒是小事,就怕庄里庄外那么多人遭灾!赶紧叫都准备着才好。”

阮洪天道:“胡半仙占卜一事,终究有些过于虚玄,是真是假还未知。这等大事若是传了开去,必定人心惶惶。到时若所言为虚,谢大人也怕被人用妄信巫卜来弹劾。故而此事除了我,还只有谢大人与他侄儿晓得,我说给了你,你也

莫到外面声张。我这些日这般忙,便正是与谢大人诸人一道防范此事,这才疏忽了家中之事。女儿生辰,你看着办便是。好阿瑜也不过是闺中女孩,不似大人那般有诸多繁文缛节。请些她平日交好女孩过来一道摆酒庆贺下便是。”

江氏一颗心噗通直跳,拍着胸口道:“原来真是我错怪你了!只盼那胡半仙这回说不准才好!你忙去便是。我晓得了。”

雁来湾之事固然重大,只母亲心中,女儿成人礼也是桩极重大事。她虽未再扰丈夫,自己一连数日难免也还惦记着,身边周妈妈看了出来,随口道:“太太自己想来想去想什么?我瞧姑娘就是个心里有主意人。她自个生辰怎么过,说不定心里早有计较。太太想出来,姑娘倒未必中意。不如太太问姑娘一声?”

江氏被一语点醒,也不叫人去唤,自己便亲自过去看。

漪绿楼里,因了中秋将近,明瑜带着春鸢和另些丫头们正与过来明珮一道做中秋香囊。原来江州有个传承百年本地风俗,每年八月十五,不论大家小户,未出嫁女孩们都会自己做个香囊,往里填塞桂皮香叶和绣了自己心愿帕子,到了十五那日,纷纷挂到城中王母庙前那株老桂树桂枝上拜月乞福。庙祝第二日会收了下来王母塑像前鼎炉中焚掉,以示心愿及达上天。年年如此。只不过当日也难免会引来城中一些孟浪少年窥觑,甚至不乏趁了夜色潜入王母庙中爬树偷香囊,直到几年前,闹出了场不大不小风流官司,故而这几年每到这日,知府谢如春便会派人严加看守,这才杜绝了那些少年风流心思。

明瑜记得前世里这一年,自己精心做了个极其精致锦绣香囊,里面那帕子上绣是“谁人赏供”四字,合得正是自己当时心境。只不过当年中秋未到,先便来了场洪泽大水。莫说拜月乞福,便是接下来自己十四岁生辰也草草过去了。

这一世,她为这一场洪泽筹划已久。这几日留神查看,见父亲早出晚归,又从春鸢口中知道柳胜河父子俱都雁来湾那里忙碌,晓得自己胡半仙处下药起了效用,心中这才有些安定了下来。见丫头们撺掇着叫开始准备中秋香囊,连春鸢也提了句,便趁了兴致叫了明珮一道过来做。一屋子女孩们说说笑笑,这个说你压线歪了,王母娘娘必定看不上眼,那个说须得葵黄配石青,藕荷配紫酱才好,正热闹着,忽然见江氏过来了,丫头们这才悄了声息。

明瑜将自己母亲迎进了花阁,明珮也一道跟了过来。江氏先问了几句她两人做秋裳事,又笑道:“中秋一过,便是你十四岁生辰。娘想着要怎生庆贺一下。你自己可有主意了?”

前世那个十四岁生辰,因了一场洪泽而草草过去。这一世重过遍,倒不是想如何风光,而是期盼这个全生辰之礼能给自己和自己家带来个不一样往后。

“娘,到时候把平日有往来各家女孩们邀请了过来,一道宴饮一回便好。”明瑜笑道。

“我倒有个主意。不若到时候就我家意园湖上停一艘大船,大家都到船上赏月吃酒,再停一艘船搭了戏台请戏班过来。如此湖上有月有酒还有歌乐,岂不是鲜有趣?”

一边明珮插了嘴道。

江氏眼睛一亮,赞道:“这主意好。果然热闹又不落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