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车,滑车!”

后面推车的人再也扛不住篷车的巨大力量,纷纷朝两侧躲去,一个胖乎乎的大胡子从右侧跳出来,踩在悬崖边的松土上,跐溜一声就尖叫着滑了下去,山脉中只留下一声长长的呼喊,旁人再朝下望去,下面只有不见底的沟壑,哪里还找得到人的影子。

“我的上帝啊!大家快闪开!”

第三辆车上的人看到朝下滑来的篷车时已经吓得呆住了,他们刚刚从山道拐弯处上来,现在是退无可退,前面是不断碾压过来的篷车,后面则是万丈深渊。

下滑篷车前的四匹马已经彻底放弃了对篷车的拖拽,正在拼尽全力地朝着左侧逃逸,想要卸掉背后不断拽着它们倒退的包袱,可它们越是如此,篷车滑的越快,当一匹马力竭地扑倒在地后,篷车下滑的趋势就无法阻止了。

“快逃啊!”

下滑的篷车地朝着第三辆篷车撞去,第三辆篷车上的马夫还在操作着马匹,想要从狭窄的山道上腾出一空间,躲过滑车,可他身后和两侧的人都已经尖叫着逃走了,第三辆车不可抑制地朝后退去,在滑车撞上它后,两辆车彻底失去了控制,朝着后方的悬崖跌落下去。

马夫在最后的关头跳了下来,他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很不幸地被滑车的轱辘碾到了右腿,他躺在山路上,大张着嘴巴,一动不敢动地喘着气,后方的车队已经全部停下,男人女人们凑了过去,扶住他的脖子,操着各种口音亲切地慰问他。

“我的腿,我的腿!”

马夫想要挣扎着起来,可才挪动了不到半米他的右腿就传来一阵剜心般的疼痛,车队的麦考利夫医生从后方跑上来,他扔掉了礼帽,单膝跪在马夫的身旁,用手握住了他的腿。

“啊~”

“停下!”

“见鬼,你没有看到海因茨很痛苦吗?”

这家德国移民够倒霉的了,篷车被前面的滑车给弄没了,大家的衣食住行虽然有车队照料,可他们值钱的东西绝大多数都还在篷车上,他们可不像那些爱尔兰穷鬼一样,粮食不够吃才来到美利坚,他们都是有信仰的人,来美利坚纯粹是被联邦的移民政策、自由、民主、平等吸引了。

家中的儿子海因茨会固执的保护财务,还不是为了不必到了加州后要饭!德意志人到了美利坚只能要饭,这像什么话?现在受了伤,这一切都该怪谁?

“嘿,这是有创骨折。。。。。。”

麦考利夫被高个德国男人抓住,神情也很扭曲,海因茨的腿骨已经刺破了肌肉和皮肤,在这个时候,路易斯.巴斯德(微生物生物学鼻祖)、约瑟夫.李斯特(外科手术消毒奠基人)都还没有提出他们震撼世界的观,大多数医生认为是瘴气带来了感染,麦考利夫也一样,对于伤口外露的骨折,他也只能尽尽人事。

“我会尽量给他包扎好,但情况不妙。”

“霍西!”

德国人一家率先朝队长发难,可这种扯皮的事情谁来也不清楚为什么,多只能怪海因茨运气不好罢了,霍西和这家人扯淡了半日也没有拿出一个明确的法,表示可以给他们一定的物质补偿,但美元就别想了,等到了加州,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至于掉下去的大胡子,大家都明白他绝无生还的可能,反倒没有做过多的纠缠。

人已经这样了,路还要走,霍西不得不放慢了车队的脚步,调整一下速度,增派探路的人手,集中人力一辆大篷车一辆大篷车的往上推,并安排专人守护在危险路段,提醒大家注意峭壁,这样一来,他们十日出山的日程安排又得顺延了。

车队里多了一个呜呼哀哉的海因茨,让大家都提不起兴趣来,听着海因茨声声呼痛**在山脊间来回传递,所有人都跟打了败仗一样,低着头走路,再也没有了什么欣赏风景的闲情逸致。

在落基山脉中走了四天,爬坡上坎、拖拽下山,人的神经麻木了,除了偶尔传出来的咒骂声,车队在山脉中做着毫无生气的机械运动,前进,前进,直到走不动为止。

夜里,负责守夜的黄厉正在篝火旁和凯恩、布列尼塔、道格拉斯玩牌,德国人急匆匆地从帐篷里钻出来,朝着四人走来。

“医生在哪里,我弟弟海因茨睡不着,他有东西在他腿里钻?”

“那儿。”

道格拉斯指了指一个帐篷,德国人火急火燎地跑过去,四人玩牌的性质也淡了,道格拉斯呲着嘴:

“也许是坏疽,我见过前大副的手掌被刺伤后所。。。。。。”

“嘘。”

布列尼塔指了指他身后,一脸焦虑的麦考利夫跟着德国人急匆匆地跑向了帐篷,四人也没有了玩牌的兴致,跟在医生屁股后面来到了帐篷外,朝里张望。

麦考利夫轻轻地揭开海因茨的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片一片的黑色和暗绿色,几条肥腻的白色蛆虫正在伤口附近匍匐着扭来扭去,让众人看的一阵恶心。

麦考利夫不言不语地从帐篷里走出来,德国人跟着走了出来,大家围在篝火边,等着医生发话。

“伤口已经生坏疽了。”

医生看着德国人,道出了实情,德国人还不想放弃。

“可以手术吗?”

“你是截肢?”

对于坏疽,大家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麦考利夫面部的表情很牵强,这可是截肢啊,你以为什么样的医生都能干这样的活吗,而且截肢后,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再出现坏疽的情况。

“他还有救吗?”

“很难,伤口的感染面积太大了。”

麦考利夫闪烁其词,其实大家也看出来了,他已经宣布了海因茨的死亡通告,德国人仍旧不放弃地:

“你总得试一试啊!”

“没必要让他遭受多余的痛苦,他已经受了太多苦了。”

“那我们就见死不救吗?”

“嘿,医生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截肢会有多痛苦吗?”

道格拉斯看不下去了,他可是亲眼看着前大副被截肢后仍旧没有摆脱感染,最后还是病死在了病床上,与其让德国伙多经历一次痛苦,不如让他安安稳稳地走完最后一旅程吧。

“他是我的兄弟!”

“我只是不想让他死在手术台上!”

德国人吼了一声开始朝着道格拉斯挥拳,黄厉皱着眉头伸手把德国人和道格拉斯挡开,语气平静地:

“也许我们可以听听海因茨的意见,毕竟腿和身体都是他自己的。”

德国人安静了下来,是的,海因茨还清醒着,选择权在他,于是众人走进了海因茨的帐篷,被推倒前台的麦考利夫支支吾吾地不出来个一二三,黄厉不耐烦地推开他,来到海因茨的身旁,这是个年轻俊朗的伙子,脸上透着德国人天生的干净利落,一头金发现在有些凌乱,表情很痛苦,但神智还很清楚。

“海因茨先生,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锯掉你的腿,但是你很可能死在台子上;第二,留下你的腿,而之后你会因为伤口感染而发烧、胡话、呕吐,神志不清,直至死亡。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你会选择哪一个?”

海因茨眨巴着眼睛,看着周围的家人和外面走进来帮忙的人,他用德语念了一句上帝保佑,最后一脸坚定地咬着牙选择了锯腿。

“交给你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