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秦九也伤感地看着情真意切的两个人，昏暗紧绷的的脸颊缓缓舒展，露出欣慰的笑容。
屋内一灯如豆，散发着感人肺腑的温暖。
良久，哭得双眸红肿的秦锦绣轻轻离开了方正的怀抱，独自哽咽。
方正好像再将秦锦绣拥在怀里，精心呵护，但一想到自己在陈家祖祠前许下的诺言，方正停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锦绣。
方正的心顿时空空如也，只留下满地的心伤。
“哎。”虚弱的秦九重重叹了口气，嘟嘟囔囔道：“别哭了，我的好女儿，人都会死的，爹爹不过是先走一步，你还有方正陪着你。”
“爹爹。”秦锦绣握紧秦九的手，千言万语堵在心头，不知如何说起。
“傻丫头。”秦九抓起秦锦绣的手，又费力地抓起方正的手，重重地合在一处，“女婿呀，我把锦绣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秦九的脸庞变得红润，看惯了生死的他，开始絮絮叨叨地交待自己的后事。
“嗯。”方正的声音很低，手心阵阵刺痛，只怕自己做不到秦九的临终嘱托。
“我死之后呀，你们将我装进西厢房那具陈年的柳木棺材里，再随便找个地方埋下，就行了。”秦九语调迟缓，眼神幽幽地说：“千万别把我和你娘合葬，我不配，我不配啊。”
“为什么？”秦锦绣抹了把眼泪，“爹爹和娘亲合葬，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爹爹为什么不和娘亲合葬？”
秦九听不到秦锦绣的话语，却明白秦锦绣的心思，“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事情，锦绣，你的名字是我起的，咱们秦家是小门小户，一品棺材铺也只是个小铺子，爹爹怕委屈了你，只能给你起个锦绣大好的名字，只希望你能有个锦绣将来。”
秦九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因为爹爹猜想，你原本也不是寻常的孩子。”
方正愣住了，秦九说的似乎话里带话，到底什么意思。
秦锦绣也怔怔出神，难道秦九看出来自己不是原来的秦锦绣？
只见秦九盯着莹莹的烛光，慢慢的独自念叨道：“锦绣，原谅爹爹的自私，其实爹爹一直瞒着你，你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爹爹也不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爹爹不过是你的养父而已。”
“啊？”秦锦绣诧异地看着面带歉意的秦九，伤心地问道：“我，我是捡来的？”
秦九微微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尘封多年的记忆被徐徐开启，“确切地说，我捡到的是你娘亲，不久她便生下了你。”
“我娘亲？”秦锦绣胆怯地掩住了口鼻，打断秦九的话，“那我亲生父亲是谁？他为何要抛下我们母子？”
“听岳父大人把话说完。”方正意蕴深藏地看着秦锦绣。
秦锦绣抿着红唇，心里满是落寞。
秦九盯着忽暗忽明的烛光说：“真快呀，转眼已经过去十八年，但我依然记得当初的情景，十八年前，我年轻气高，从爷爷手里接过棺材铺时，便立下志愿，一定要做出世上最好的棺材，但当时的棺材铺生意不景气，几乎要关门了，我甚至买不起木料，更别说做棺材了，后来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那就是去无名的野坟里偷棺材，再拆开翻新，自己重新做。”
秦九接着说：“但我从来没有盗过墓，更没有挖过有名有姓的坟地，都是一些年代久远，无人问津的老墓，哎，只不过是混口饭吃，偏走贼峰，到头来，还背负了一辈子的恶名，真是不公平，不公平。”
“别激动，岳父大人稍安勿躁，按照岳父大人所言，岳父大人就是在盗木料时，救出了岳母大人？”方正静心猜测，若真是如此，那秦锦绣与自己的身世也是同出一辙，都是离奇可悲，可怜可叹。
秦九眸中闪过丝丝光亮，“那一年呀，我费劲力气挖开了一座无名氏的小坟包，没想到里面的棺材竟然是瓷器做的，号称瓷棺，所以我只能自认倒霉。谁知道，我刚想离开，竟然听到瓷棺里面有动静，最初，我还以为听错了，但后来，那瓷棺里叮咚声，竟然是有节奏的，好像是茶楼里的戏曲儿，我便将偷偷瓷棺带了回来。”
秦九停顿了半分，“当我打开瓷棺的刹那，差点坐在地上，瓷棺内竟然有个清秀娇柔的女子，她就是你的娘亲。”
“我娘亲被活活封在瓷棺里？”秦锦绣震惊地瞪圆了双眼。
“当时，我还不知道你娘亲怀了你，因为你娘亲身姿纤细，并无丰腴之态。”秦九露出仰慕的微笑，“我便将她藏在棺材铺里，她每日以棺材为床，从来不说话，但我发现，她夜夜都会仰观天象，有一次，她竟然在一个满月的夜晚，赤脚在月下跳舞，那舞姿优美动人，叫人终生难忘。”
秦九陷入了深深的怀念之中，“我看得出，她不是哑巴，只是不愿意和我说话而已，她每天做的事情，就是不停地做衣服，从小到大，从婴儿的红肚兜到女儿家的嫁衣，她足足做到了锦绣出生，而这些衣服，锦绣一直穿到了出嫁，起初，我还不懂，每次买布料回来，总是开玩笑地说：若是生了男孩儿怎么办？但你娘亲总是微微摇头，好像知道肚子怀的是女儿一样。”
“可是好景不长。”秦九惋惜地微微眨动双眼，“可能是因为太过劳累，你娘亲生下你时，竟然出了大红，稳婆和大夫都说，你娘熬尽了心血，拼尽了最后一口气，终于将你生下来。她临死前，死死抓住我的手，将一个小玉壶交给了我，我知道，她在嘱托我，照顾你，我向她保证，一定会视你为己出，将你抚养成人，她才闭眼死去。”
秦九哽咽道：“我知道，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在看到她写下的两个字后，我更加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