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暖黄色日头高悬在半空,微风吹起,几枝粉色或半开或含苞欲放的桃花随着风轻轻颤动着,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幽香。

陆璃坐在桃树下,双眸半阖着,几片粉嫩的花瓣飘落在墨黑的青丝上,为那份清冷增添了几分妩媚妖娆。

沧墨从殿门走入园中便见着这般美轮美奂的景色,让他情不自禁放轻了脚步,甚至连呼吸声都安静了起来。

陆璃抬眼,轻笑一声:“让太子殿下就等了。”

沧墨听着,却有片刻的恍惚。初见时的惊艳,相处后的吸引,直到此刻,却已经形同陌路。或者在她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介路人。沧墨忽然想到,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将那副画舀出来要挟,是不是她就不会坐上朗国国君之位,是不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不会如此遥远,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呢?沧墨找不到答案,他甚至不知道是何时开始对她动了情,但却更清楚,那份情意中夹杂着太多复杂的东西,权力和远远凌驾于所有情绪之上。他必须成为一国之君,这是他的目标,也是他最后的归属。一个王,是不允许有弱点,不允许有真正所爱之人。所以,这份情愫终究只能随着时间慢慢消逝。

这份恍然也只是在极短的时间里浮现,然后被他用力掩盖住。

“见过皇上。”沧墨亦是一笑,脸上恢复往日的神色,七分风流多情,剩下的三分才是真正的他,一个上位者该有的气势。“墨并未等多久,听闻皇上方才亲自校场和士兵比试,射术更是无人能比,墨真想见识一番呢。”

“太子殿下过奖了。不知这几日太子在行宫中住得可还适应?”陆璃笑了笑,轻声问道。却闭口不提灯会晚上时发生的刺杀事件,似乎已经遗忘了这件事一般。

“很好。”沧墨倒是在心里开始有几分焦急情绪,他想了几日,仍旧不能确定陆璃的心思。刺杀本就是自己那愚蠢的皇弟自作主张让沧澜做的,这件事以陆璃的手段,不可能查不出幕后主使,可是这几日行宫中却并没有加派人手,甚至她也并未提起此事。只是越是如此,沧墨心里的疑虑越发严重。

“适应就好。”陆璃叩了叩手指,沧墨的目光随着那玉白的指尖移动,片刻又收回视线。

“慕容将军想来已经回到将军府了。”陆璃忽然移转话题,沧墨蓦地怔了一下。

自他亲自来朗国之后,陆璃便已将慕容千派人送回了将军府,却不知此时她突然提起却又为何故。

“听说,慕容将军此次回府已经有了退意,说起来还真是可惜呢,慕容将军身经百战,又是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此次之所以败北,也不过是一时失误罢了。”陆璃执起汉白玉桌上的酒盏,轻轻啜了一口,低垂眉眼,精致的脸上有几分惫懒之色,却又让人看不清神情。

沧墨听着这番话心里却已经涌起了滔天大浪,他甚至已经顾不上分辨陆璃话语中对慕容千的赞赏究竟是真是假。

他没想到,自己那个父皇竟真的开始对自己下手了。慕容府几乎每一代都要出一个赫赫有名的将军,也因着他们的忠诚与骁勇善战,几乎每一代都极为受皇室重视,慕容千这一带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说,慕容千比之他父亲更年轻有为,慕容千在十二岁便上了战场,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变成现在人人敬仰的常胜将军,并不是光凭着“慕容”这个姓氏便能得来,这些都是以命和血换来的荣耀。所以,他同样成了父皇身边的左膀右臂,亦是朝中的肱骨之臣。却不想,这一次竟被父皇收回了兵权。他心里知道,所谓的退意,根本就是父皇打的幌子,想要从他手里收回兵符,或者说,他已经知道了慕容千在暗中支持自己的事。

沧墨有一瞬间的颓然,更多的是不甘和曲恼。

每一个皇室都有的明争暗斗,他亦如此。只是没想到父皇竟然做得如此决绝,或者说,自己若回了朗国,他定然也会借机收回自己在工部的那些权力罢。他知道皇室里根本没有所谓的父子兄弟亲情,有的永远都只是为了权力和而进行的厮杀。只是他还是错估了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他以为他能得到更多的信任。从前他尚在可怜自己的皇弟沧云,为将自己扳下太子之位狗苟蝇营,与朝中大臣暗地里进行多少勾当。现在他才恍悟,连他都知道的事情,自己那父皇又何尝不会知道呢?原来,他一直放任皇弟如此猖狂,或许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压制住自己,只是事情的结果让他失望了,而慕容千此次的败北给了他一个大好的机会。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将皇位传给自己。

陆璃恍若未见他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舌尖抵了抵酒盏边沿,青梅酒酸甜青涩的味道在味蕾上缓缓蔓延,半晌,抬眼道:“不知太子殿下认为如何才能做好一个国君?”

沧墨回过神来,收敛起脸上并不明显的失态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