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细腰像没有听见唐七糖的回话似的,一个人喃喃自语着,眼睛却没离开过唐七糖的脸。

唐七糖警惕起来,闭紧嘴不再说话。

只听柳细腰又说道:“我到底让自己躲得久了,如今江湖上都不一样了,唉,女子没甚功夫,也敢自己跑出来闯荡了。

小丫头,你从今日开始,就叫水依依,记住,你,是蓝舆王的孩子,蓝舆王水清和……花莫醉的孩子。

你就是水依依,水依依就是你。

你若是记不住,我可以帮你记住。”

柳细腰说着说着,一只眼睛眯起来,无限情绪在里面翻滚,她的手紧紧抠着桌子,仿佛要将桌子抠出一个洞来。

唐七糖几乎能感觉到她的意识里几乎要着火的恨意,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在寻找发泄的出口,赶紧识相的按着她说话的节奏回答着话:“是,我是水依依,水依依就是我。”

前世里学的东西还是有用的,柳细腰果然安抚下来,并没有再进一步逼近她,她的眼睛还有所收敛的看了看她,绽开一个古怪的笑容:“对了,你就是水依依,今年十四岁的水依依,再过几日,等我见了圣女,我就可以带你入蓝舆王宫了,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唐七糖提着十二分精神,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小心的问道:“那要是这真正的水依依回来呢?我会怎么死呢?”

柳细腰嘴角翘起来,唇边那颗细巧的痣也似乎飞了起来,昭示着她的得意:“不会的!没有了!没有真正的水依依了!你放心吧!”

唐七糖心“咚咚”的跳着,试探道:“我说,柳,柳女侠是吧?既然咱们坐到了一条船上,你能不能和我说明白一些,那个真正的水依依,为什么没有了?你确定?是不是,是不是你杀了她了?”

“你在害怕?你心跳的厉害!我可告诉你,你的娘,蓝舆王后花莫醉,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女人,你要是在她面前这般心慌,那你就……啪!”

柳细腰身子前倾着,忽然拿手拍了一下桌子,好大一声,桌上的菜都跳起来,也吓了唐七糖一跳。

她却拿起手掌,将手掌中的一只苍蝇给唐七糖看,邪邪笑道:“你就会像这苍蝇一样,拍成肉沫子了!”

唐七糖努力压着激动,好一会才说道:“若照你这么说,那我岂不是去送死?没有好处的事,我可不干。”

“迟了!你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你说你能活得了吗?我不妨告诉你,真正的水依依到底有没有死我也不知道,那时……乱了,顾不上她,不过,即便她没有死,也是个废人,蓝舆王看到他,最多痛心而已,我如今找到了更好的刺激他的办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就是——你!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啊哈哈哈!”

柳细腰忽然大笑起来,还竟然唱了几句唐七糖曾经唱过的歌。

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头上的银饰“索咯咯”作响,她的独眼里面笑出了眼泪,唐七糖却能感觉她心里的伤感和恨意。

唐七糖撇了撇嘴,心中猜测着她所说的话的可信度,几个狗血的故事逐渐成型:大概这柳细腰喜欢蓝舆王,然后蓝舆王负了她,和别人生了孩子,她就跑去害了这孩子?

还是这柳细腰和那蓝舆王本两情相悦,那个王后花莫醉第三者插足,最终抱得美男归,没柳细腰啥事了,柳细腰就报复人家?

仰或,蓝舆王害了她柳细腰的情郎,柳细腰就要拿人家的孩子出气?

可不管是哪一种,这都没那孩子啥事吧?如果小聋女真的就是这孩子,那也实在太冤枉了些吧?怎么的都是这柳细腰作孽,且看我怎么帮小聋女报仇。

唐七糖不说话,默默地看着柳细腰在那神经病般的说话发笑。

柳细腰自己笑了一阵,忽然擦擦眼泪,恢复了正常,冲唐七糖伸手示意:“吃啊,你怎么不吃了?你说的对,我昨晚上去做贼了!这些酒席,你的首饰,衣裳,都是我去偷来的银子买的!”

“我告诉你,我不但做贼,我还是个大贼,我不但偷银两,我还偷很多很多珍贵的东西,你想象不到的珍贵东西。如今,你是我的搭档,你吃了我偷的银子买来的东西,你穿了我偷来的银子买来的衣裳,你和我一样,是个贼!”

“这会子,我再来教教你,你好好听着,你可以做个比我更大的贼,偷下蓝舆国!哈哈哈哈!我好高兴啊,我一定要解了我的毒,治好我的伤,我要看着水清和花莫醉气死!”

“你还真是我的宝贝!你要记住,你自小就被我带走了,一直在我身边,你的生辰是二月二十八日,可惜,孙苦棠那个蠢货不见了,我找不到证人。不过,我还留了你小时候的东西,我想,我一出现,他们就会紧张的,我不用说,你这个年龄他们就会怀疑的!哈哈哈哈,你只需知道一些我过去的行程,他们便会相信的!”

“来,你快吃,吃得白胖一些,是我以前想错了,何必要水清心疼呢,应该让他伤心才对,伤心至死才对!花莫醉也一样!他们应该看见你和我好的不得了,伤心至死才对!啊哈哈啊哈哈!”

柳细腰像个疯子似的,一个人时而高兴,时而伤感的说着话,她似乎伤的不轻,就这么说着笑着,她忽然气喘起来,呼呼的一个人在哪里喘着气,最终冲唐七糖挥挥手:

“你先回去吧!记住了,你的命在我手里,也在圣女手里,只有你是水依依,圣女才会出手救你!这几日,我们在这休养,等我细细打听了事情,我们就要进铜城了,铜城就是都城了,王宫和圣殿都在这里!呼呼!去吧!别烦我。”

就这样,两人在这个小镇休整了好几日,柳细腰白天不出来,偶尔会叫唐七糖过去,讲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于她,有时,也讲一些她的经历。

唐七糖惊讶的发现,柳细腰竟然足迹走遍了这片大陆,什么禄宗国,泰清国她都知道,而说的最多的,还是龙泽国,只是,她的经历到了大约十年前,就中断了,变成了各种躲藏,各种销声匿迹。

柳细腰最终说道:“也是天意!你带给我太多麻烦,原本我想杀了你一了百了,如今可好,我还能拿你换个好价,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啊!”

唐七糖不禁提醒她:“你别你啊你的,应该是那个水依依吧?”

“你就是水依依,水依依就是你!千万不要忘记,你若是记不住,我,会帮你记住的!只是那样的话,你便永远不记得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了,你想不想试试?”

唐七糖知道她所说的是什么,虽说自己也能运用起自己的精神力抵抗她的催眠,但到底风险很大,唐七糖便忍着不再出声。

偶尔,柳细腰会讲一些很久远的事,情绪很不稳的说着,让人听得摸不着头脑,什么我的父母是奴,但我还是想护着他们;我无法选择,我也想和花莫醉一样,但我也没有办法;什么我没有出卖过蓝舆一日,水清却从未相信过我;难道男人都是对的,女人都是错的?何必呢,何必对我下杀手?

诸如之类,听起来零碎散乱,不知所云。

柳细腰似乎也并不在意唐七糖听不听得明白,只强调让她记得,她们两人是一直在一起的。

最后一晚,柳细腰叫过唐七糖,前所未有认真地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竟然温情的拉了她的手,说道:“明日至晚,我们就可以到圣殿了,不管是圣女,还是蓝舆王夫妇,都不是简单的人,你好好想清楚,是想死在蓝舆,还是瞒天过海,当个尊贵的公主?”

“谁想死?我当然不想死。”

“甚好。那你叫我一声娘!”

“……喂!我只答应陪你骗人,可没答应当你女儿,你占我便宜做什么?”

“你既然答应了陪我骗人,就该知道,这骗人也该有骗人的招数。你放心,我对蓝舆王再熟悉不过,只要你叫我几声娘,他们定然会关注你的!”

“若是我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