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舆王宫。

天还没有亮,公主所住的明月宫却已经是灯火通明,人影穿梭在宫殿的各个角落,无声有序的忙碌着。

唐七糖半躺在洒满情人花瓣的大型浴池中,实在不想睁开眼睛,任红珊轻重适度的帮她按摩着肩膀。

这几天睡得很不好,每日早早爬上床,可又迟迟睡不着,等睡着了一小会儿,却总是做梦做的好累,心里也一团乱麻,今日更甚,似乎自己才睡着,却被红珊叫了起来,只因今日便是册封公主的日子了。

唐七糖泡在浴池,几乎又要睡着的时候,红珊又将她叫醒了。

唉,昨日花莫醉和水清过来,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今日不但是公主的大日子,还是蓝舆人的大日子,蓝舆王室已经很多年没有喜事了,百姓都很是期盼,到时候一定要精精神神的,漂漂亮亮的接受民众的祝贺。

好吧,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么父宠母爱的日子,自己总要做点什么才是。

唐七糖揉着眼,任几个侍女围着自己,细细的,几乎是几根几根的擦拭头发,在她全身涂上保护皮肤的一种天然脂膏,再慢慢的按摩吸收,直至皮肤发亮光滑,才一层一层的,穿上定制的公主礼服。

礼服十分隆重,从最贴身的围兜,到最外面的长衣,不下十件。

还好,如今的天气已经不算太热,可这么多衣服也实在很累赘,尽管这些衣物看起来已经是最精良最薄的了,可还是感觉一层一层的,繁杂而隆重。

然而,衣服只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首饰。

蓝舆人的首饰看重银器和珊瑚,可蓝舆人更看重女儿,只要家里有女儿的,做父母的必然会想法设法给女儿从小积攒,逐年累加,到成年的时候,那便是银光闪闪了。

平常百姓尚且如此,如今蓝舆唯一的公主,还是册封大礼,那这浑身的银饰真是可想而知了。

它们有的小到是固定住发丝的一个夹子,大到如盛开莲花似的一个巨大银冠,每一样都被按照梳妆的顺序,一盘一盘由侍女们托着,排成很长的一排。

银饰上还装饰上红色的珊瑚,一点一点地如红梅盛开在积了白雪的枝头,华贵而鲜艳,纯洁而热烈。

梳头发的是一位已经年逾七十的老阿娘,满头银丝,却腰背挺直,行止有度。

她恭敬的给唐七糖行礼,又虔诚的在每一样头饰前祈福,最后走近唐七糖,站得笔直,接受唐七糖的行礼,才请唐七糖坐下来,帮她梳发。

唐七糖知道这位是宫中最老的阿娘,是几代王后的教导阿娘,是有品阶的女官,花莫醉都要礼让三分的人,但也是极忠心耿耿的老宫人,因此也很是认真的行了礼,乖乖的坐在镜子前面,看着老阿娘一丝不苟,神情专注的帮她梳理头发。

一晃来到这个异世界已经四年了,从刚来时,这身子一头黄乎乎、缺乏营养的软发,到现在,已经长发及腰,虽然唐七糖自认从来都不是个受礼教束缚的人,此时却也觉得,这样一个老者,带着虔诚,带着祝福,一点一点地帮她梳发,配饰,实在是个很有意义的事情。

她认真地看着,脑子里倒也不再胡思乱想,心也渐渐的静了下来,就这么看着,自己的一头清汤长发,被束起,编成繁复的辫子,插上各种各样的钗子,最后,戴上那巨大的莲花银冠。

镜子里,不再是一个小小女孩,已经是一个高贵无比的公主,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将福泽万民,唐七糖禁不住被自己的变化有些惊到,却也看见镜子里,花莫醉站在她身后,眼含着泪花微笑。

头饰太重,唐七糖只能慢慢的转身,轻轻地唤:“阿娘……”

花莫醉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赶紧上前按住她说:“别动,阿娘是来给你上妆的呢!还没好呢!来,闭上眼。”

感觉着花莫醉的手轻揉的抚在脸上,鼻端是各种花卉的清香,夹杂在花莫醉身上特有的情人花味道里,一下一下的抚慰着唐七糖的心灵,直到花莫醉愉悦的声音传来:“我的公主,睁开眼,看一看,阿娘画的眉好不好?”

镜中,高贵的公主黛眉弯弯,衬得一双大眼愈发清亮,额上珊瑚珠的鲜红,使整张脸白晰中带上了明丽。

唐七糖菱形红唇轻勾,娇声道:“多谢阿娘,女儿很喜欢!”

“嗯!阿娘等着我的依依能成亲的一天,那阿娘便可以亲手给依依插上一朵珊瑚花了!”花莫醉扶了唐七糖的肩,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够。

唐七糖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惊讶于这身体的改变,身上的长衣洁白如雪,还拖下长长的后摆,只有腰带是红珊瑚珠串起来的,更加束的她纤腰盈盈一握,莲花头冠上也垂下无数珊瑚珠,夹杂在银色的装饰银铃里,头微微晃动,便是淅淅簌簌的声响,俏丽好看,唐七糖慢慢站起来,整个人就是白雪红梅的景致。

花莫醉从红珊手中接过一条长长的白色头纱,轻轻盖在唐七糖头上,亲手在四周坠上压角流苏,握着唐七糖的手嘱咐:“等册封礼后,见过了蓝舆的各族长老,依依就是我们蓝舆最高贵的公主了,人民会像爱戴阿爹阿娘一样爱戴你,天神保佑你!”

“是,女儿记住了!多谢阿娘!”顶着巨大的头饰,唐七糖缓慢端正的行了个礼。

花莫醉怜爱的亲手扶起她,一起往宫外走去,吉时将到,不能让长老们久等。

今日的宫中,处处弥漫着欢乐的气息,从唐七糖的明月宫直到蓝舆王主理政事的勤政宫,一路上都挂了红色的彩带,连接送的撵轿也挂满了红珊瑚和银珠子串成的花朵,喜气洋洋的。

到了举行册封礼的宫殿,更是奏起了蓝舆古老而欢快的乐曲,迎接着公主的到来。

花莫醉也是一身华贵的白色长衣,戴着十二支鲜红的珊瑚长簪,红色的披帛如热烈的火,拉着女儿的手,慢慢往宫殿的最高席走去。那里,蓝舆王一身白色的长袍,满绣了银色的山林湖泊,鸟兽鱼虫,英姿勃发如少年,正对着她们母女,目光殷殷的望。

四周的长老,官员,来使,仆从都已经站了起来,乐声飘飘里,两个白色的身影真如仙女下凡般好看。

未近最高的那一席,蓝舆王水清便迫不及待的从玉阶上迎了下来,情意绵绵的看向花莫醉,又满怀慈爱的拉了唐七糖的手,一起走向了最高的席案。

宫殿里响起敲击玉磐的声音,来宾们才纷纷坐下来。

蓝舆王满意的看着白纱下的唐七糖,轻抬手,司礼的官员便开始了册封礼的仪式。

仪式并不复杂,却很隆重虔诚,要用代表蓝舆河流的水轻洒,要用代表蓝舆树木花草的植物轻轻的击打,要接受蓝舆贵族世家长老们的祝福,也要敬奉先祖神明。

面纱朦胧,头饰繁重,花莫醉的叮咛响在耳际,水清的殷殷期望还在眼前,唐七糖不敢乱动乱看,努力让自己集中心思在这仪式上,不要辜负了蓝舆王夫妇的一片心意,就如前世,每次面对比赛,自己总要告诉自己,一定要为师父争光一样,现在,也要给蓝舆王夫妇争光。

可是,心底的某一处,却始终如春日岸边的柳枝,在微风吹拂下,在水面上轻轻地搅动着,搅动着,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让她无法专注。

是他吗?

他会来吗?

他既然怀疑我的身份,不顾两国不同礼节大胆探看,会不会不死心呢?

今日我将掀起我的面纱,他会不会跟着卫方勉来看一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