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这一生,虽曾贵为王妃,甚至一度,府中都开始置换上明黄的太子用品,直到今日,养怡居还有好些先帝赐下的,准备给老慎王册封太子用的东西,可突然的,老慎王被害,儿子被下毒,连自己娘家父亲也获罪被贬,最终还下落不明。

过往的岁月太过痛苦,阮氏心中的恨意实在无法言说,可总算,儿子还活着,她也便用心里的恨意支撑着,让自己努力活着。

如今,儿子成亲了,还带回了蓝舆的公主,那份心头的希望便又多了一分,而现在,居然还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消息,阮氏真是心中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尝了个遍。

听完唐七糖的讲述,虽然知道母亲已经不在了,但总算父亲还在,多少安慰了一些心痛。

阮氏流着泪,抚摸着那玉坠子,和唐七糖说道:“如此说来,糖儿还算是我阮家的人。我们这可真是亲上加亲了!好,好孩子!母妃很感谢你。”

这番契阔下来,时辰实在不早,清明看着时机,提醒着摆了饭。

一家子高高兴兴的吃了饭,阮氏看看卫曦之的脸色,便温和的和唐七糖说道:“糖儿一路辛苦,第一日回来,总是有许多不熟悉不方便吧?早早回去歇息吧,明日再来陪母妃说话。”

唐七糖大眼睛眨眨,明了的答:“正是呢!多谢母妃体谅,那糖儿先回去归置了,明日再来陪母妃说话。”

卫曦之正要说话,阮太妃手按住了他的手吩咐清明:“清明送送公主殿下,我和王爷说几句话。”

卫曦之投给唐七糖安慰的一眼,唐七糖笑了笑,乖巧的道:“那便有劳清明妈妈了。”

目送着公主带着两个贴身使女走了,阮太妃的脸便渐渐沉了下来。

卫曦之垂下眼,轻叹了口气,在母亲脚边跪倒,轻声道:“儿子不孝,让母妃担心了。”

阮太妃眼中伤痛漫上来,脸色也着实不好看,并没有叫儿子起来,伤心道:“原来你还知道?你一走一年,你可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说什么你掉入山崖,差点没了!你可知道为娘的心?你若有什么事,还让我怎么活?”

“是儿子的错。儿子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儿子还带回了糖儿,糖儿还带回了外祖的消息,日子会好起来的,母妃且宽心。”

“宽心?如今你外祖也有了下落,我们该早日将他接回来才是,这事你可曾想过?卫礌日日防着我们,如今你带公主回归,他会如何做,这些你可曾想过?你马上便要过及冠之年,还没有拿回皇位,你可曾想过?曦儿,这些事压在母妃心头,你叫我怎么宽心?”

阮太妃越说,心痛越甚,紧皱着双眉,实在是焦急得很。

卫曦之抬起来头,极坦然地对上母亲的眼:“母妃,我想过,我都想过。你该相信儿子才是,如今我已在慢慢布局,总是会还外祖一个公道的。至于公主,只要我没有子嗣,只怕卫礌巴不得我将公主带回来,好给他一个以她为质胁迫蓝舆的机会,我会小心的。而皇位,母妃,您真觉得,皇位有那么好吗?非要拿回来吗?”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皇位有那么好?这本来就是你的!你父王为此丢命,那个不要脸的人霸占着这些年,还对你下毒,难道便这么算了?”

“母妃,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可正如母妃所说,我父王为此丢命,若是可以,母妃是否宁可要父王回来,而不要皇位?而卫礌手中没有鹰木旗维护,没有暗中的那些矿藏充实内库,只怕他这皇帝当的也很不容易,北有虎视眈眈的禄宗,东有拥兵自重的新州云氏和泰清,蓝舆人也并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还要时时防备着我,他这皇帝当得也没什么趣。”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帮他说话,还是你要告诉我,你已经不想拿回皇位了?”

“母妃……龙泽这些年,并不算太平,我若是再挑起内乱,受苦的,都是百姓……”

“住口!你这是给你自己找借口吗?还是你真的不要皇位了?你若是这么想,你趁早掐死了我!”阮氏气得脸色大变,抚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卫曦之闭了闭眼,深深叹了口气,只好安慰道:“母妃,不是这样的,我只想平和的解决这一切。况且,和皇位相比,我更想查清父王当年的事,替父王报仇,母妃也该给我些时间。”

“你父王当年的事,一定是卫礌做的!你皇祖父只有他们兄弟俩个,除了他还会有谁?!况且当年若不是他拿你逼迫我,我又怎么会同意让他代为当这皇帝!”

“我知道,他肯定脱不了关系,但是他当年就是个闲散怀王,我记得您还说,因为皇祖父不喜欢他,他还一度连开府建衙的银子,还是父王帮他求的,他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调动得了几万人马拦截父王?这中间定然还有人参与,我定然要查清此事。”

“还能有谁,肯定是郦冒那种奸人!”

“母妃,凡事都要证据,我总不能因为猜测,便暗中杀了承恩公府满门。”

“我不管,总之,只要你拿回皇位,这些都可以做到!你老实告诉我,你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我……母妃,即便我拿回皇位,也不可能不管不顾杀人。”

“我现在问你,你的病到底好了没有?”

“玉无双,天下无解。”

“你不是说,糖儿在,你便好了许多。”

“是好了许多,最起码现在没有再发作了。可也只是如此罢了。”

“你不是说,你对她,对她……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可,玉无双,天下无解。”

“曦之,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母妃,我中毒已久,我怎么瞒得了您?只怕,子嗣艰难。母妃,若真是如此,皇位于我们,又有何意义?”

“不!难道便这么放过卫礌?”

“自然不会放过,只是皇位……我们便先放一放吧。”

“曦之,若你真的没有子嗣,母妃也不敢做对不起老祖宗的事,可,母妃心中总是心存希望的,万一呢,万一有了呢?”

“母妃,您何不想一想,当年,若是父王不要太子之位,我们是不是一家人都还在一处?皇祖父想必也没有那么快崩逝,外祖外祖母想必也恩爱白头,以李氏的为人,方育方勉方远等兄弟,或许也活得自在……”

“住口!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究竟何时变成了这样?你说的都是什么?你父王身为嫡长子,难道到手的皇位不要?明明就是卫礌那个贱人贪心,你现在这是在帮他说话吗?”

“母妃误解了,我知道这的确是他的错,我不会放过他,我只是想说,为了一个皇位,为了皇权,这样一代一代地相互搏杀有意思吗?漫说如今我没有子嗣,可我若是有呢?一个还好,两个呢?三个呢?还不是一代一代这般自相残杀下去?还连累百姓,祸乱江山,母妃您想过吗?”

“你!你以前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你现在这么说?是因为糖儿?是吗?”

“母妃,我以前不这么想,是因为以前我们根本就没有希望!我们本就过得绝望,要死大家一起死罢了!可如今,对,母妃,我有您,有糖儿,若是外祖能回来,我们一家子也是可以过些开心的日子的,母妃,不是吗?”

“嗬!你!你父王何等张扬睿智,如今你却这般畏缩起来!卫氏,你才是嫡出正支!即便你没有子嗣,也是我们说了算,在宗室里选出一个来便是!你却找那么多借口!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母妃,您,也罢,您先好好想一想。”

卫曦之默默起身,走出门口,还听见阮太妃重重砸了东西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却绝然转身跨步离去。

清明送了唐七糖离开,一直站在门边,此时看着卫曦之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赶紧进屋子劝解起阮氏来:“娘娘,王爷刚回来,您又何必这么着急呢?”

“唉,清明,怎么能不急,眼看着他九月便及冠了,诏书也没有,子嗣也没有,皇位岂不是就这么拱手让人?”

“娘娘,既然如此,再急,只怕我们也不能在一两个月内让他生出个孩子来啊!”

“那又怎样?即便没有孩子,我们也该将皇位拿回来!鹰木旗人数不少,各处再打点些,也不是不能够的!”

“娘娘,王爷自小便聪明,想必有他的打算,何必坏了母子情份。”

阮太妃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说道:“说到打算,还有那糖儿,怎么说如今也是蓝舆公主,若是起事,定然也能助他一臂之力!你说是不是?”

“娘娘说的是。”

“日后,我会好好对她的,说不定,让她去一说,曦儿便不再这么想了。”

“正是呢。”

卫曦之回来的时候,唐七糖已经洗漱了,半靠着床,正看着蛊母玩。

见卫曦之脸色不好的回来,便收了东西,问道:“母妃催着你当皇帝了?”

卫曦之挑眉,顿时露出了笑脸,却道:“你倒精灵!什么都知道。”

唐七糖也笑:“你们以前便不避着我说这些,我自然知道!只怕母妃的心,不那么容易说服吧?”

卫曦之点头:“是。如今不是我要说服她,倒是她要说服我。不早了,我去洗漱了才和你说话。”

等到两人相拥而卧时,时辰真不早了,卫曦之却还埋着头嘱咐唐七糖:“你千万别在母妃面前说你不喜欢当皇后啊!若不然,她定然生气。”

“可是,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担着。”

“这个事就是得我自己担着。你千万记得!”

“曦,我还以为,你们古人都听娘的话,不是都要讲孝顺么?”

“古人?你又说这个。我不孝顺么?”

“你不听她话,哪里来的孝顺?”

“可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也是不孝啊!”

“曦,我很担心,若是母妃一直这样,你能隐瞒到几时?”

“那我到时便不瞒着。糖儿,你别担心这些,歇着罢,谁知道明日又会有些什么人来打扰。”

一夜无话,第二日,这打扰的人还真来了,且出乎卫曦之意料之外。

卫曦之看着一进来便跪在自己脚下的高瘦青年,皱眉道:“你说,你来赎谁?”

“小七!王爷您从承恩公府郦二爷手里赢的人!您答应我的,十万两黄金!您答应了让我把小七赎回去的!”

“你,两年不到,赚了十万两黄金?!”

“是!王爷,我全部折算成了银票百万两,就放在外面,都是京城最有信用的字号,请王爷过目!王爷,小的听说王爷您娶了公主了,那小七只是个丫头,王爷您放了她吧!”

青年磕了个头,抬起脸,眼神灼灼的看着卫曦之。

他的脸很瘦削,却显得很有精神,和前两年相比,他个子高了不少,虽跪着,看起来也很高挑,身上穿的还是件洗得发白的布袍子,袖子口看着略短了一些。

卫曦之挑眉,向黑蛟示意了一下。

黑蛟出去,很快和人抬了个大箱子过来,满满的一箱子银票,打开了放在卫曦之面前。

卫曦之看着那一箱子银票,第一次觉得自己低估了人。

看看脚下的人,又问道:“你说,你叫石绿?”

“是,王爷,小的石绿,原是承恩公府郦二爷身边的人。”

“我听说,利是堂是你和郦复,还有……小七三个的,你如今拿出的这些银票,应该是属于三个人的吧?你不怕他们不肯?”

“不会的!二爷肯定千肯万肯的!”

“那……小七呢?小七也肯吗?”

“小七?这,这是赎小七,她为什么不肯?她肯定肯的!”

“你问过她吗?”

“我问过!我以前问过,小七肯定肯拿出银子来的!”

“我不是说银子,我是说,她肯让你把她赎出去吗?万一,她就想呆在我慎王府呢?”

“这……这不会的。”石绿坚定的摇头,小七是不肯为奴为婢的!

卫曦之双眼眯起来,眼眸深处蕴含着风暴,话语却还是浅淡:“你,要将小七赎出去……做什么?”

石绿眼神清澈,有些不解的看着他:“我?做什么?我不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赎她干什么?”

“小七喜欢自由自在的,小七说不喜欢当奴隶,小七说,她身上没有奴性,她当不好奴隶,我不想她这这里不高兴。”

“只是如此?你,真的只是如此想?”卫曦之有些不可置信,眼底的风暴却慢慢淡了下去。

“是,小的只是如此想。”

“你没想过娶她为妻?”

“谁?我?娶小七为妻?!小的不敢!小的怎么敢?!”

“你若是赎了她,你便没有银子了吧?你不会后悔?”

“不后悔,我答应她的!我答应她,我会努力赎她出来的!王爷,求您放了小七吧!”石绿又重重的磕了个头,表示着自己的决心。

卫曦之又认真仔细的看了他一遍,忽然说道:“石绿,以后,你留在我身边做事吧。”

“啊?王爷,可我是来赎小七的,我不是来做事的。”

卫曦之看着跪着的人,他那清澈的眼神,执着的神情,稍短的衣服,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他转身吩咐黑蛟:“让人带他去见公主。”便示意黑蛟将他带出去。

石绿急了,不肯起身,大喊起来:“王爷,我不要见公主,我是来赎小七的,赎小七的!”

黑蛟摇摇头,一把拎了他,石绿挣扎着不愿离开,黑蛟气道:“真蠢,这么蠢也能赚这么多银子!带你去见公主,你便可以见小七了!还不快走!”

石绿还犹自不信,又担心自己的银票,很是忐忑的跟着黑蛟走了。

越走,越觉得王府很大,越走,石绿心里越发不安。

眼看到了后院的正院子了,石绿极有规矩的低了头,不敢乱看。

听着黑蛟给人行礼,口呼:“给公主请安。”

石绿只好也跪下了,也跟着喊:“给公主请安。”

感觉黑蛟退了出去,石绿也不敢抬头,却看见一双金线绣纹、华贵非常的鞋子尖,在一条大红色裙子的波浪间若隐若现,正往自己身前走来。

石绿将头埋得更低了,不知所措。

鞋子在自己身边停下了,裙子垂下来盖住了那脚尖,显然是有人身子蹲了下来。

很快,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如同天籁:“石绿!怎么是你?”

石绿猛地抬头,便看见了一张绝美的容颜,黛发如云,肌肤赛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自己,十分高兴的样子。

石绿不敢动,不敢出声,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

唐七糖却笑出了声:“哈,石绿你来看我了?快起来呀!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石绿看着她满头镶嵌在头发中的红珊瑚,身上那叮当作响的银饰,那绣银线的华贵衣服,口中呐呐:“公主?小七……公主,对,小七该是个公主……”

唐七糖直起身,吩咐着人:“看座,上茶,拿我们蓝舆最好的点心来。”

可回头,见石绿还跪在地上,唐七糖不禁瞪眼:“哎,石绿,你真不认识我了?我真的是小七啊,快起来快起来,你知道我最不喜欢跪来跪去的。”

石绿这才慢慢起身,在一个使女拿来的小凳子上坐了,冲那穿着打扮和庆京城完全不一样的使女说:“多谢姑娘。”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唐七糖还一直打量他,道:“石绿你长这么高了!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你了!这一年多你过得好吗?利是堂好吗?有没有郦复的消息,你跟他说一声,让他回来吧,我不怪他了!真不怪了!如今想来,兴许我该谢谢他!哎哟,世上的事就是这么难以捉摸,我如今是蓝舆国的公主,也是慎王的王妃,你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罩着你!郦复要是回来,我也罩着他!你要是……哎,石绿你哭什么呀?哎,这是怎么了?”

唐七糖真挺高兴,看见石绿,就像看见了前几年在勤学轩的日子,欺负欺负郦复,笑着学麻将,还是有很多快乐回忆的,她说得起劲,可石绿却垂着头,肩膀耸动的竟然哭了起来,她这边笑得开心,石绿却愈发伤心起来似的。

唐七糖看了一会儿他都没停,不禁提高了声音:“哎,石绿,别哭了!不许哭!你这么大男人哭啥呀?奇怪,你见了我不高兴吗?再哭我走了!”

石绿努力憋着不哭,可时不时还抽泣一下,抬起脸,眼睛也睁不开的样子:“小七!别走!不,王妃,啊,公主,我,我,小的只是高兴……是太高兴了!”

“哎哟,好了好了,我最见不得男人哭了!你好好和我说说,这几年怎么样了。”

“好。是!娘娘,公主……”

“行了行了,你还是叫我小七吧,喝茶,慢慢说。”

石绿喝了口茶,这才慢慢的和唐七糖说起了他这几年的经历。

他为了多赚钱,还跑到泰清国去,泰清人手艺好,又有钱,还通海运,他便在泰清开了几家分铺子,又将龙泽的一些特产也拿去卖,再把泰清的东西也倒回来,最后,还用早期唐七糖好玩儿,教过他们一次的扑克牌,认识了一个外番邦的商人,那外番邦的客人喜欢得不得了,便和他合伙做生意,还从外番邦倒腾了物件过来卖,最后在泰清找手艺人刻了扑克牌,拿去外番邦卖,赚了个盘满钵满。

可他心里挂念唐七糖,时时关注着帐,一旦觉得银两满了,便将所有的铺子都盘掉了,凑了百万两银票,算是捧上了家底,来找慎王爷赎小七,结果听说慎王爷去了西南治病,他进不了慎王府,便日日在府外等,等了小一个月了,昨天才看见王爷的仪仗回来了。

他今日便花了些银子,使劲地进了府,求见慎王,希望今日便将小七带出去。

他低着头,慢慢的说着,听不清喜怒,可他说完了,便是轮到唐七糖目瞪口呆了,想不到,石绿竟然这么的……执着!

不可能不感动,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唐七糖有着想抱抱石绿的冲动,可最终,看了看自己满身的银饰,按捺住了那冲动。

她看着石绿身上的布袍子,小声问:“石绿,那你拿出了这些银两,我们利是堂还在吗?”

“在!我就留下了庆京城的第一个利是堂,别的都盘了……小七,你不会怪我吧?你,你,如今……我”

石绿抬眼看了看唐七糖,此时才想起慎王爷的那句话来,兴许,小七并不想出去呢?是啊,如今她是公主,是王妃,又怎么会出去呢?唉……

唐七糖深深的吸了口气,大力的吐出来,缓解自己内心的感动,说道:“石绿,你喜欢行商吗?”

“喜欢?我不知道,我就是想赚银子赎……罢了。只是在外行走,倒确实长了许多见识,说来,我还要谢过慎王爷,是慎王爷让我认识了一个镖局,靠他们帮着,护着,我才能做下来的。若不然,我这样的,怎么也不行的……”

“慎王爷帮你认识?”

“是慎王爷差了一个人,带我认识的,就是刚才带我进来的那位大哥。我走了许多地方,都是靠这个镖局帮着的。”

唐七糖想不到还有这些事,心里转一圈,觉得还是回头问卫曦之好了,便道:“哦,那便好。郦复有消息吗?”

石绿显见也担心,直叹气:“唉,这一年,我也好些时日不在龙泽,我走前,带了银两给邢姨娘的,也请承恩公府里的兄弟照应着,可我回来,便听说,邢姨娘没了!

我打听了,说是病了,又一直想着二爷,一直好不了,便……没了。

我娘很伤心,还和我说,她曾想进府去看看的,有相熟的人偷偷说,看不到,是承恩公亲自下的话,不让人看,说是,得罪了四爷……四皇子四爷。

我回来后,托人带过信给二爷的,二爷没有一点消息回来。

我心里惦记着,又差人带了东西去,怕我自己人轻言微军营里不让带进去,便让人说是承恩公府让送的,可那人回来跟我说,二爷一听是承恩公府的东西,便看也没看,让人直接烧了!我本想着,若是将你赎……,我便去北边走一趟,看看他……”

唐七糖心里很不好受起来,两年,真是足够让物是人非的了,只是想不到,物是人非到了这样。

看着石绿低头述说的样子,唐七糖也沉默许久才说:“对,你去看看他吧,兴许,他看见你,便高兴了。石绿,利是堂,当年是咱们三个人的,如今这一百万两的银子,便是我们三个的,我重新做一份契约。这些你,你辛苦了,你该拿最多的份。”

“不,不,小七!我从来没想过!我本来就是个奴!是你,当年给了我一个机会!还教了我许多东西,我受用不尽。这些年,我在外闯荡,也多亏了慎王爷带我认识的那个镖局,才能赚下这些的,刚开始我还想不明白,慎王爷是不是想拿你换银子想疯了,我才使劲儿的用他的镖局用他的人,如今想来,慎王爷定然是早有安排的。你,能过得好,便是最好了,我什么都不要。小七,他对你,好吗?”

“好,很好,石绿,我很好。所以,我希望你也很好,郦复也能很好。利是堂,我们继续开着吧,我会让慎王爷继续护着你,你只管好好的行商去吧!改日,我写封信给你,你也可以去蓝舆,想怎么赚便怎么赚。”

“不,小七,我,我想……我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就变成公主了,但我心里觉得,你就该是公主!小七,这世道,要好好活着,并不容易,我自己知道,若不是我在庆京说是承恩公府的人,我在外说是那王爷介绍的镖局的人,只怕我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小七,我给你当奴才吧!我日后都跟着你!”

“石绿,你别这么说,我很感谢你这些年的情意,我也想不到,我怎么就成了公主,成了王妃,可是,我骨子里,还是小七。石绿,以后你都不当奴才,谁的奴才你也不当!我们是朋友,我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情深意重的朋友!你好好的过,娶妻生子,大着胆子的过!”

“小七,我很好,我过得很好,如今你好了,我便知足了!我就是放心不下二爷!你若是不要我,我还回去给二爷当奴才去。”

“你这样还很好?你有这么多银子,你还穿成这样?石绿,我,你这样,我会觉得我亏欠了你,我不喜欢这样!”

“好好,我回去就换,你别不喜欢!我,我以后不这样……”

“石绿,你不必这样对我,也不必这样对郦复,你该有你自己的人生,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我知道你想不明白这些,不要紧,你只记得,从今以后,你不能当谁的奴才!要是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出头!我帮你揍得他起不来!你好好的过吧。”

“小七,我,我不知道我要怎么过了……我,以前,我就想着把你赎出来,我满脑子就是这个,我才一天一天过下来,可现在,你是王妃了,你不出去了,我不知道我该干什么了……我,什么都不想干了……”石绿抬着头,茫然的看着唐七糖的样子,让人心酸得不行。

唐七糖却明白了他内心的感受,就像当时自己刚穿越来,知道自己是个聋的时候,那种毫不目标的浑身恐惧,那种心灰的感觉。

可是,石绿的这份心意……

她看着他,咬了咬唇,忽然骂道:“石绿,你真蠢!你怎么能把那些赚钱的铺子都卖了呢?你可以将铺子抵押着啊,只管把银子拿回来便成!我多么喜欢各个地方都有我们的铺子啊!你想想,要是我将来不想当王妃,不想当公主了,那我便可以去找你一起开铺子啊,要是我们的铺子哪里都有,那我不是可以哪里都去了?你怎么能卖了呢?你能买回来吗?”

“啊?你喜欢?你真的喜欢?小七,你,怎么能不当王妃不当公主呢?你不用和我一起开铺子,你要是喜欢,我,我再去买回来……”

“嗯!对,要买回来!通通买回来!拿着那一百万银子去给我买回来!我们还应该有自己的船,大船!我们可以赚番邦人的生意!我们可以去番邦看看!”

“小七,你喜欢,我便去买回来!好,买大船,买最大的大船。”石绿的眼里又有生气,让他清瘦的脸看起来很有神采,他身子挺了挺,那蓝布袍子的袖子便又往上缩了缩。

唐七糖敛了心里的一丝酸楚,大力点头:“对,买最大的!要花好多好多银子的那种。还有,你这样也不行,我们利是堂的总经理怎么能这副德行呢?你得穿的好点,吃的好点,你得买个大宅子,要让所有和你交往的人,一看就知道,咱们利是堂很厉害!你是我们的代表,你明白吗?”

“总经理?代表?”

“对!总经理!我出的是主意,当年郦复出的是钱,你出的是力!我们仨都很重要。你跟人家谈生意的时候,你代表着我们,尤其是代表着我!我是王妃,我是公主,所以,你得有模有样的!知道吗?”

“我代表你?我……我知道了!我一定有模有样的!”

“嗯!你娘也辛苦了,你该好好孝顺她,给她买几个奴婢,你再娶房媳妇,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我……我知道了。”

“那便好,你好好的去做,过些日子,我可是要上你的宅子里去看的啊!”

“哎!好!”

石绿走了,他穿着布鞋脚步轻盈,他短了一截的布袍子欢快的摆动着,就这么走了。

唐七糖却默默地坐了好久,心中惆怅不已,直到卫曦之回来,也有些提不起劲来。

卫曦之将她抱上了膝,一点一点地拆下她头上的珊瑚珠,和她说话:“我的糖儿被一百万银子砸晕了?”

唐七糖看看他,将头往他身上靠了靠,叹气道:“唉,我最怕欠人情了!石绿这么蠢,我更觉得亏欠他了!还有你,竟然还帮着他去赚银子,你当初到底怎么想的?你还真想拿我换银子啊?”

卫曦之笑,魅惑眼眸闪闪,容颜实在好看:“你觉着,我会拿你换银子吗?那你说,该有多少银子可以换你呢?”

“哪你帮着他干吗?你要是不帮着他,他可能早绝了赎我的念头。”

“我看不会。石绿真是个实心的人,我也很感动,所以,我许他来见见你。当初,我那个样子,我以为,兴许我和你成亲了,我的病会好。可是,我不想拿你当侍女待,我想,我该娶你。

可是,你无父无母,又……身份有别。你肯定又说我古人了吧?虽然我如今知道,你所谓的古人是什么,但我确实觉得,若是以前的处境里,我要娶你为妃,并不容易。

我便想着,怎么能给你一个好一点的身份,哪怕拿银子给你买一个身份也可以!我有银子,可我的银子来路还不能被人知道,也不能用在太明面的地方,我看石绿是个经商的奇才,我便想帮着他,让他给你挣个身份!

庆京城,有了银子,还是很买得动人心的,到时候,哪怕让你成为那个勋爵府第的女儿,也是可以的!

谁想得到,我的糖儿,竟然是个公主,倒是我想岔了。”

卫曦之手轻抚着唐七糖的发,浅浅淡淡的说着,仿似一点也不在意,唐七糖却听得张了嘴,好一会儿才道:“原来你还想过这些,我,曦之,谢谢你。”

卫曦之一把抱了她,轻放上床,身子压上身子,低低的压上唇:“傻瓜,该我谢谢你才是,谢谢你,好好的在我身边……”

~

这慎王妃,当得倒比蓝舆公主轻松,既然一向来都传闻慎王六亲不认,那什么晨昏定省的便也免了,唐七糖只过一两日抽个时间去养怡居看看阮太妃便罢了。

阮太妃果然和卫曦之说的那样,对唐七糖很温柔很好,却总是要问问唐七糖对皇位的看法,时不时地要唐七糖多劝劝卫曦之,早日拿到皇位。

就这么逍遥自在的过了近半个月,卫曦之便回来说道,礼部派人送来了文书,询问卫曦之是否催请立慎王妃的事。

这皇室子弟,王侯之家,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封号爵位,哪里是随便叫叫的,都要有正式的金印金册,品级服饰,即便唐七糖贵为公主,可龙泽不是蓝舆,妻以夫荣,她都必须要由卫曦之帮她上了请封折子,皇帝同意了,宗人府认可了,礼部再督办下去,才算是真真正正的龙泽国超品级的亲王妃。

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卫曦之心中早有打算,并不着急,可如今见礼部主动来问,冷笑一声,和唐七糖道:“看来,我还没有找他们,他们倒找上我们了!也好,我且看看他们的花招,你小心些,皇后那边,必然是会说要见你的。”

果然,卫曦之顺水推舟一递送上了请封慎王妃的折子,第三日,礼部便神速的送来了金册金印,等级服饰一应俱全,还有皇帝皇后的各种赏赐,敲锣打鼓的从宫里出来,送上了慎王府。

慎王府外积聚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议论着当今皇帝皇后对这个侄子的看重和疼爱,更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好事者,细数着卫曦之这个侄子的种种不是,来烘托皇帝对他的慈爱和宽容。

慎王府再次大开中门,迎进来宣诏的宫中黄门和皇帝御赐的各色礼物,还迎来了皇帝皇后看重蓝舆公主,特意在宫中摆下家宴的口谕,请慎王夫妇当日下午便入宫一家团聚。

慎王夫妇送走了宫人,相视笑笑,唐七糖有些兴奋的说:“你说,他们想干什么?这么急?”

卫曦之道:“怎么能不急,我还有一个多月便是及冠,他总要试试我是不是真的是个废物,他才好放心。”

“那我们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若是在这个时候拿出诏书,撕破了脸,太过仓促,只会两败俱伤。既然如今我有了你,我又无意皇位,便一步一步解决吧,不急在这一时。我还和上次一样,用你们蓝舆的蛊虫,让苏院正把不出脉息混过去便好了,我还再病弱一些,坐在轮椅上一出去,卫礌看见了,心中高兴,便不提了也是有的。倒是皇后,你们女眷间肯定会有接触,你要小心。”

“我才不怕呢!你不觉得,该小心是,该是别人么?”

“哈哈哈,好!对了,糖儿,还有卫行之,你若是碰到他,千万别一下子弄死了他,留着些,我还有用!”

“有用?什么用?”

“有大用!我要布个局,这些年他们欠我和我父王的,也该还了。我不当皇帝,不等于会让卫礌当这个皇帝!”

于是,八月金秋,正是天高气爽的好时候,唐七糖和卫曦之同坐了一辆豪华马车,第一次进了皇宫。

所谓家宴,便是以当今皇帝这一辈的家眷家小而已。

可皇帝卫礌,原只有长兄卫硕一家,卫硕为国捐躯,只留下幼子卫曦之和王妃阮氏,卫礌当了皇帝,对这唯一的侄子还是很尽心的,这人人都是看见了的。

承继了亲王爵的侄子卫曦之,尽管性情古怪,有病在身,可皇帝叔叔很是宽容,还常常派了御医去看望,甚至送到西南去治病,真真是让人感叹的。

而未亡人阮氏,年轻守寡,不出来走动,这也是有的。

因此,这家宴人数不多,也是很正常的。

卫礌坐在宴殿正中,高高在上,心中想着的,都是自己想看见的事。

皇帝的权威无处不在,尽管这是家宴,可他的案几就生生比所有的宴席高出许多,不管他怎么坐,都是俯瞰众人的,这让他满足,也让他欢喜。

这也让他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坐下的人总是渺小一些,逃不开他的手掌,他还是胜利者。可是,这个侄子,他还是觉得看不透的,他对他,总要比对其他人,戒备更强一些。

他成年了,他竟然还娶妻了!蓝舆公主?若是别的女人,自己随便处置了便好,蓝舆……暂时还不能得罪的。

只是,这女子看起来还有几分姿色,若他真是无药可医,这女子肯心甘情愿跟着他?这又是何道理?

而座下的所谓家眷们之间,也实在热络不起来。

宫里这些年没什么喜事,四皇子之后,宫里活下来的,只有几位公主。好些嫔妃怀孕后,也不知道怎么的,总是这样那样便没有了,就连侥幸生下公主来的,生母身份都不高,连来参加这家宴的资格都没有。

而四个皇子,均以成年,却均未有正室,自然也没有女眷够格来参加这家宴,这不得不说是件奇怪的事。

长子性情沉闷,一向来喜欢佛学,卫礌和皇后一提起这个事,皇后便说,是大皇子自己不要,这个不能强求;

二皇子便不说了,原先是让他去蓝舆求娶公主的,谁知道变成了这样呢?

三皇子……皇后算是操够了心了,可到底既无好的外家,又是个残疾的,上面两个兄长还尚未婚配,他自己也不提,皇后的意思是,总要长幼有序。

这长幼有序轮到四皇子,皇后的说法便又成了嫡庶要分明,她这一年帮自己儿子真真操碎了心,可儿子就是看不上,性情却日愈古怪,听说还虐杀了好几个侍夜的宫女,皇后怎么问,他也只是说她们伺候的不好,再无其它了。

皇后也没有办法了,儿大不由娘,别的事她能拿捏着,这房里的事,她也没办法了,好在宫中只有四皇子一个皇子,有些事便瞒过去了。

因此,这所谓的家宴,便只有皇后,常贵妃,和新晋慎王妃三个女眷,余下皇帝和卫曦之,再加上四个皇子和两三个成年的公主,看着煞是冷清。

而四个皇子间本就不和睦,和睦的几个相互之间又不敢在这场合多说话,只好安安静静的喝酒吃菜,家宴开的早,酒过三巡,席间便冷落的无人说话了。

皇帝便搁了酒杯,和卫曦之道:“曦儿此番在蓝舆国有此际遇,倒实在是出乎皇叔父的意外,走,去皇叔父的御书房,你与我说说蓝舆的事情吧。”

“皇叔父盛情。只是如今侄儿身体不适,腿也没全好,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卫曦之坐在轮椅上,极随意的冲皇帝拱了拱手道。

皇帝起了心思,又怎么会放过他,便又道:“这无妨,宫里还会少了伺候的人?正好让苏院正再给你诊治诊治,你这腿脚可能再好些了?”

“可不是。曦儿这一去,可是去治病的,不想却伤了身体,你皇叔父心中担心,便去看看吧。正好,我还想和蓝舆公主说说话呢!”皇后也开了口,还冲唐七糖笑了笑,她脸上的脂粉隔着老远看,也觉得擦了太厚了些,看起来笑容便很牵强。

按理,皇后这么说,没有人会反驳,可没想到,新晋慎王妃却开口道:“没呀!慎王爷是去我们蓝舆治病的,我们已经尽力救治了,他能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很满意。我看你们龙泽的御医是看不出什么来的,若是你们的御医能治好他,还会让他去我们蓝舆吗?看不看也罢了!”

呃……!

宴殿中,一时静默。

但所有人的眼光都停在了这蓝舆公主的身上。

四皇子卫行之从唐七糖进来后,眼睛便像毒蛇似的紧紧盯着,没有松懈过。

可唐七糖若无其事,还偶尔冲他坦然而笑,这让卫行之心中的疑惑一会儿上来,一会儿下去,折腾得不轻。

看她面容,和曾经那个承恩公府的小丫头很相似,可看她的行止,似乎又不是。但不管是不是,这样美貌鲜活的女子,怎么就落在卫曦之手中了呢?

卫行之的手指紧紧捏着酒杯,嘴紧抿着,眼神阴鸠,一语不发。

皇帝的眼睛终究盯着卫曦之的多,对于这蓝舆公主,他并不放在心上,此时她说话,反而让皇帝有一种更轻视她的感觉,单纯而鲁莽,一点也不懂龙泽的规矩,怪不得会愿意嫁给卫曦之,还跟着他回来,想必是个草包。

皇后微皱了皱眉,旋即便放开了,转向唐七糖说道:“哦?公主说的也有道理,若是这样,那更该让我们的御医看一看了,究竟蓝舆是怎么治的呢!公主倒是个直爽性子,本宫没有女儿,喜欢公主的紧,不如公主陪本宫去说说话吧,也好让本宫知道知道蓝舆的风情。”

唐七糖爽朗一笑,眉眼间灵动俏丽,看的众人一阵眩目。

只听她说道:“好啊!我便陪皇后娘娘说说话去。原本听说龙泽人都怕我们蓝舆人,说我们蓝舆人古怪神秘,只怕不小心得罪了,我们便放出蛊虫咬人什么的,我都不敢提起呢,想不到原来不是这样的,倒害我白担心一场。”

她这么说完,皇后的脸有些哭笑不得的尴尬,和皇帝对视一眼,却又似乎得到了认同般的释然,还体贴的和卫曦之道:“曦侄儿莫要担心,时辰尚早,皇婶和她说笑几句,必不耽误了你们回去的。”

卫曦之笑着看了看唐七糖道:“那便打扰皇婶,只我这蓝舆来的王妃性子还真是古怪的,但愿不会得罪了皇婶才好。”

“哪有这么说自己王妃的!来,慎王妃便陪我走走吧,常贵妃若是不忙,也一起到本宫处走走?”皇后转头看一眼坐在皇帝另一侧的常贵妃,十分贤惠的问道。

常贵妃比皇后看起来年轻多了,脸型有些偏圆,看起来倒是很随和的样子,此时站起来回道:“多谢皇后姐姐盛情,那妹妹便也去听一听这蓝舆的风情。”

于是就这么的,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这家宴便算散了。

皇帝带着卫曦之和众皇子去御书房说话,皇后带着慎王妃便往居所坤喜宫回去。

一路上,皇后携着唐七糖的手,十分亲近热络,常贵妃便也道:“慎王妃看着真真讨人喜欢,我若是也有这么一个公主便好了。”

郦皇后眼神温柔,安慰道:“怎会没有,不但会有公主,说不定还会有皇子呢。”

“还是姐姐有福气,妹妹总是没福的。”

唐七糖看着她们姐姐妹妹的似乎很有情,嘴角轻勾,道:“你们便是要和我说这些么?我可没兴趣听,若是这样,我还不如早早回去和卫曦之说话呢。”

郦皇后和常贵妃对视一眼,均掩着口笑。

常贵妃眼里已经带上了轻视,说:“慎王妃看来和慎王爷十分恩爱呢!”

唐七糖若无其事:“那是自然。不恩爱,我何必嫁他?”

皇后眼中闪过利光,眼看着一起进了坤喜宫宫门,看看紧跟着一起进来的两个侍女道:“这些都是慎王妃的人么?倒是穿得特别。”

唐七糖还是一副无知少女样,大方的介绍:“是啊!她们都是哑女,不会说话的,你们要说什么尽管说,保管她们不会泄露半句的。”

“哦?还是这样的?倒有些意思。既是如此,便让她们也进来吧,即便我说了什么话得罪了慎王妃,也没人告诉慎王爷去呢!妹妹你说可是?”皇后似乎也很随意起来,还开起了玩笑。

常贵妃应合着,几人簇拥着进了富丽堂皇的坤喜宫正殿。

立刻有宫女们围上来,奉上茶水,殷勤利索。

几人分宾主坐了,皇后娘娘便吩咐自己的一个宫女:“带这几位蓝舆来的姑娘下去歇歇,我们自在说话。”

那宫女过来相请,可红珊和同来的红玲一动不动,恍如未见。

皇后便道:“这是怎么了?她们这般不懂规矩?”

唐七糖笑着,毫不客气地回道:“她们是我的人,自然只听我的规矩。”

这么些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跟皇后这么说话。

郦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却马上笑道:“也是。毕竟蓝舆和我们龙泽不一样。可远来是客,她们的穿着又这般和我们不一样,本宫倒是很喜欢她们那花样儿的,慎王妃能不能让我的宫人们带她们去照着画下来啊?”

“这有何难?难得皇后喜欢,那红珊,你带着红玲下去歇息吧,她们要画便给她们画,不用担心我,我走的时候来叫你们。”唐七糖随意的挥着手,引得皇后和常贵妃得意的相视而笑。

三人便坐着喝茶,没说几句话,常贵妃便道:“慎王妃第一次到宫里来,你看看,我们这边的皇宫和你们蓝舆的有什么不一样?这坤喜宫可是全天下最高贵的女子才能住的,我们皇后娘娘宽厚贤德,慎王妃若是想进去看一看,想必皇后娘娘会答应的吧?”

皇后点头:“都是妹妹们好相处,才让本宫忝居后位,若是慎王妃要看,自然是可以的。”

唐七糖看看两人,很随意的笑着:“好啊,我便看看,这里面有些什么花样!”

皇后很高兴,竟然扶了一个宫女的手,亲自在前面领了路,往殿里走去,指指这里,说说那里,脚步却不停,一直往进深的后殿里去。

唐七糖跟在后面,略有停顿,常贵妃便笑着过来凑趣,拉上她一直往里去。

直到最里面的寝殿,皇后脚步还没有停,唐七糖却站住脚,说道:“皇后婶婶,我看,寝殿我还是不去了,我们蓝舆人可不能进人家的寝殿里看。”

皇后娘娘笑得和蔼极了:“我们龙泽也是一样。我们不去寝殿,就在那边偏殿里看一看就回了。”

即便是紧邻寝殿的偏殿,装饰得也很是豪华,各色桌椅榻几,都铺着明黄的披袱和垫子,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皇权,华贵非常。

皇后拉着唐七糖在榻上坐下,还紧挨着她,要多亲近有多亲近,似乎已经认识了一辈子,说道:“公主啊,慎王爷对你好吗?”

“好啊!不好我嫁他做什么?”唐七糖环视四周的布置,运起已经经过了老圣女训练的精神力,细细体会着她们的心思,脸上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心里笑得简直要打跌。

皇后和常贵妃眨眨眼,常贵妃便凑趣道:“皇后姐姐,慎王妃到底小着呢,哪里知道您问的是什么?”

又对唐七糖道:“慎王妃,我们就是嫉妒,年轻夫妻就是好,什么都敢说呢!皇后娘娘其实是想问你,慎王爷……晚上对你好吗?”

唐七糖肚子里笑得有点撑不住,哎哟,这两个女人,这是在卫曦之哪里把不出脉息,想从我这入手了!便道:“晚上啊……晚上都睡着了,谁还知道他对我好不好啊!”

常贵妃无语的看看皇后,皇后的笑脸都有点维持不住,干咳了一声说:“公主啊,你来自蓝舆,我看风情和我们这实在很不一样呢!你出嫁的时候,蓝舆王后可有教导你怎么伺候慎王爷的事?皇婶真心为你们年轻人好,我这有个嬷嬷,很是懂得这些,我让她过来和你说说,你回去照着做,慎王爷定然更喜欢你了!”

说完,还没等唐七糖回答,便拍了拍手,殿里便真出来了个老嬷嬷,一看便是凶悍精干的那种,垂着手谄媚的对皇后娘娘行了个礼,却只对常贵妃和唐七糖点了点头。

唐七糖心思快速的转了,忽然来了兴致,要看看这老嬷嬷到底想干什么,朱檀还说过,宫里的人,有的是整人的法子,那,有我的多吗?

皇后看了看唐七糖天真的脸,笑得慈祥:“公主啊,皇婶真心为你好,这老嬷嬷可会教导人,都是女人,你别害羞,皇婶和常贵妃去寝殿走一圈回来,这嬷嬷定然教导好你了!”

又吩咐老嬷嬷:“慎王妃可是蓝舆来的公主,你好好教导着些,千万不可怠慢了。”

说完,慈爱的拍了拍唐七糖的手,和常贵妃便出去了。

那老嬷嬷便走到榻前,微曲了曲膝当作行了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慎王妃请宽衣,老奴定然教导好你,怎么好好伺候王爷。”

唐七糖运起内力,听得四周的确无人,忽然出手,一把抓了老嬷嬷的衣襟:“看着我。”

老嬷嬷吃了一惊,本能的抬头看向唐七糖,刚触到这蓝舆公主的眼睛,却只觉得自己一阵眩晕,脑子似乎便不转了,耳边却听得一句话:

“说吧,你想做什么?”

这说话声好奇怪,轰轰的如锣声震着自己的头脑,让自己记不得说话的人是谁,却让头脑不得不只想着一句。

老嬷嬷开始说话,机械而真实:“脱衣服,查一下她是不是处子之身,告诉她男女之事,看她什么反应,一丝不可错过,回头禀报本宫!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好好招待她,不必客气,凡事有本宫担着!哈哈哈!蠢货!哈哈哈哈!”

唐七糖看着老嬷嬷狠戾的表情,夸张地笑容,嘴角扯了扯,眼眸处的光晕便加深了。

她又将老嬷嬷扯过来一些,话语轻柔,却仿佛带着魔力:“蠢货,你真蠢,你怎么当皇后的?蓝舆人怎么能招惹呢?她定会好好整治你的……一定会日日夜夜好好整治你的……”

老嬷嬷眼睛茫然着,不断重复着她的话:“蠢货,你真蠢,蓝舆人怎么能招惹呢……”

唐七糖满意的一笑,轻轻放开她,眼中已经是一片自然的光华璀璨,环顾四周,这华贵的装饰,明黄的各色用具,浪费了多少百姓的民脂民膏啊,可惜了,可惜了。

心里低叹着,却从袖子里摸出一支只有她巴掌长的短笛,放到唇边试了试。

“呜喑!”一声有些有别于平常笛子的声音响在这偏殿里,迅速的绕上了屋宇。

唐七糖笑着喃喃自语:“圣女娘娘,我学艺不精,可也得让我试试啊,反正这地方又不是我们蓝舆,后果,您可以不必担心!嘿嘿!”

唇再凑到笛边,杂乱的笛音便迅速的四散开来,声音不高,听着却让人心乱,唐七糖才吹了几息,耳中听得动静,便收了笛,慢条斯理的坐回刚才的塌上喝茶,吃点心。

偏殿外响起了脚步声,有皇后的问话:“刚才什么声音?贾嬷嬷还在里面吗?”

有宫女小声地回答:“回禀娘娘,奴婢也不知道什么声音,似乎是从屋外来的,不是这里。贾嬷嬷还在里面。”

脚步声加重了,殿门被推开,有人打起门帘子,皇后的声音便轻快的进来了:“慎王妃可还好?怎么样,本宫这老嬷嬷教导的还好?”

人随着声音进来,却见那个草包蓝舆公主已然坐在那喝茶了,见自己进来,也不起身行礼,而贾嬷嬷却垂头站在一边,不声不响,也不过来行礼。

皇后和身后的常贵妃对视一眼,常贵妃便笑着招呼唐七糖:“慎王妃怎么不说话了?可是这宫里的嬷嬷教的……让公主害羞了?”

唐七糖这才从茶盅上抬起头来,笑得人畜无害,一脸天真:“啊?害羞?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倒是让我大开眼界呢,想不到,你们龙泽是这么教导人的,我该马上回去,说与慎王爷听听!皇后婶婶,我这便告辞了!”

皇后再是要顾着自己身份,此时听着这话,也忍不住整张脸都笑开了,那厚厚的脂粉都有些裂开来的危险。

她高兴的说:“好啊,慎王妃喜欢便好!常贵妃,便劳你送一送慎王妃,本宫也累了,便歇一歇。”

常贵妃答应着行了礼,便招呼着唐七糖往外走去。

唐七糖也笑,高高兴兴地站起来,也不行礼也不招呼,只管大摇大摆的走了。

皇后看着她的背影走远不见,冷嗤了一声,这才在一边椅子上端庄的坐下,端正了脸色,严肃地向那贾嬷嬷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却见贾嬷嬷忽然站到她面前,抬起头,赤红着眼睛,大声地骂道:“蠢货!你真蠢!你怎么当皇后的?蓝舆人怎么能招惹呢?她定会好好整治你的!一定会日日夜夜好好整治你的!蠢货,你真蠢,你怎么当皇后的?蠢货!蠢货!……”

皇后惊得目瞪口呆,好一阵子醒不过神来,可等她意识过来,便已是气得整个人发抖,涨红着脸指着贾嬷嬷:“住嘴!混帐东西!造反了这是?谁给你的胆子……”

可她这么骂了,那贾嬷嬷也仿似没有听见,照样一刻不停的骂着:“蠢货!你真蠢!……”竟然就这么不断的骂着,无休无止,她年纪大了,声音粗哑而洪亮,连皇后的怒骂都夹杂在里面听不太清了。

本因为行的是隐秘之事,贾嬷嬷又是心腹之人,此时殿中再无别人,皇后被气得实在不轻,不顾仪态的大声制止着:“住嘴!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可不管她怎么喝骂,贾嬷嬷都不停的瞪着眼睛骂她,皇后只好往室外大喊:“来人,快来人,把这个犯上的东西拉出去打,打死!”

室外脚步杂乱的进来,宫女们听着贾嬷嬷那般用力的骂人,也是吓得色变,几个宫女便涌上去,堵嘴的赌嘴,拉人的拉人,想制止她。

可奇怪的是这贾嬷嬷竟然力大无比起来,像疯了一样,只管用尽力气的骂着,不管不顾的骂着。不管别人怎么拉扯,她眼睛都死死瞪住皇后,像仇人一样的继续骂着。

对付这样疯子般的人,四五个宫女竟然动不了她,皇后正气得要再叫人,忽然眼前一花,好像屋顶有什么细碎东西掉了下来。

皇后本能的抬头看,却又有东西掉下来,正好掉在她脸上,短暂的静止后,那东西好像便开始爬动起来。

皇后眼角只瞥见自己脸颊上黑乎乎一团,赶紧拿手一摸,放到眼前一看,竟是只有半个手指大小的蜘蛛,正抬着腿惊慌的乱爬。

“啊!”皇后尖叫一声,赶紧丢了蜘蛛,惊慌的大喊:“来人,来人,快来人,虫,虫!啊……”

可因为贾嬷嬷一直在不停歇的骂,几个宫女正和她拉扯,皇后的尖叫后,几人又跑过来帮她找虫子,尚没堵上嘴的贾嬷嬷骂得便更起劲了,骂声里夹杂着尖叫,尖叫又引得宫人们更加慌忙,人影攒动,惊声喧哗,偏殿里一片混乱。

然而,这只是刚开始。

当宫人们帮着皇后找那掉下来的蜘蛛时,却发现,屋顶上连绵不断的开始掉东西下来,不,掉各种虫子下来。

有蜘蛛,有飞蛾,有极小的叫不出名字的小黑虫,甚至,还有一条两寸长的蜈蚣!

刚开始,大家慌乱着只顾着皇后,渐渐的,虫子越掉越多,掉在宫人们的身上,掉在周围的地上,容不得人忽视。

于是,从最初的一两声压抑的惊声,再到各种本能的尖叫便开始了。谁也顾不上谁了,每个人啊啊叫着,跳着脚,拂着衣,抖动着身体,却有人发现,地上也开始出现虫子,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的,各种各样,在皇宫锃亮的金砖地上慢慢的扭动。

皇后一张涂满了粉的脸唰唰的抖动着,惊惶的指着地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拉着一个宫女的手臂,慌张的指着门口,慌张的逃出去。

偏殿的人都白着脸,簇拥着皇后往殿外逃去,只有贾嬷嬷,声音嘶哑,却还在忘乎所以的大声骂着,此时众人也顾不得了。

可一出来,才发现,殿外并不比殿内好多少。

只见庑廊下,满地都是虫,廊上的蜘蛛挂下来,高高低低挂了一条长廊,廊柱子上,正爬着密密麻麻的无数小虫。

众人也顾不得了,只和皇后裹在一处,啊啊叫着往宫外走。

可这是坤喜宫的最深处,再往外走,还有两进殿宇和一个小花园子,才出坤喜宫的大门,殿宇情况都差不多,无非就是蜘蛛和一些黑色小虫,偶尔也有蜈蚣,可那在主殿和寝殿之间的花园子,便实在让皇后无处落脚了,大概花园子里所有的虫子都跑出来了,大大小小,各种颜色,有甲的,软体的,将那通往前面殿宇的石头小径都堵了!

而此时,估计整个坤喜宫都是如此,皇后站在花园子里正惊恐得哭泣,各个殿里却尖叫声此起彼伏,宫人们慌张的从各处屋宇里跑出来,又啊啊叫着都站在各处廊下不敢动,哭爹叫娘,惊惶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的惊恐更刺激了皇后,皇后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尽快逃离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方。她紧紧扣住了两个宫女的手,嘶吼着:“背我!背我出去!快出去!啊!”

宫女们没有办法,可自己尚且吓得腿软,又怎么背得动人?几个宫女们只好合力抱了皇后,一边无法克制的哭着,一边要将皇后搬出小花园的石径,庑廊不敢再走啊,上面还有好多虫子掉下来呢!

可惊惶失措下,宫女们将皇后搬到一半,却不知是谁,一个手软,失了点力,众人本就慌张,这下倒好,将个皇后娘娘给掉在了虫窝里了。

皇后大叫着,什么也不顾了,拼命爬起来,一边抖着衣服一边往外逃,身后,一群宫人也啊啊叫着跟出来。

一众人几乎是半闭着眼睛,却如长了四条腿般的逃,直出了坤喜宫的宫门,步上了宫中甬道的大石板,才慢慢停了下来。

皇后也再跑不动了,坐在一个宫女身上喘气,却突然瞥见那宫女的衣服上,尚还挂着一只虫子而又跳起来,惊得众人又是一阵乱抖乱闹。

好一阵子,众人在这大太阳底下,甬道的石板上相互检查过没有虫子了,才慢慢的找回自己的神智。

皇后钗歪发散,衣服斜扯着,脸上的粉早已经是斑驳得不成样子,她半靠在一个宫女身上,吩咐着人:“快,快去禀告皇上!让人来治……治这虫,虫患!”

而唐七糖,在常贵妃的带领下一出了坤喜宫,便道:“有劳贵妃娘娘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说不定等一下皇后娘娘还要找贵妃娘娘说话呢!”

常贵妃自然求之不得,淡笑着点点头,连和唐七糖客套几句都不曾,带着自己的宫人回自己的居所去了。

唐七糖便大摇大摆的,跟着皇后宫中的小宫女出了后宫,自有王府带来的人赶紧去赶了车过来后宫门口接应,唐七糖自在的往马车上一坐,吩咐赶车的人:“先不用走,就在这等着,想必我们王爷等一下便出来了!”

果然,只等了小一刻,卫曦之和卫方勉兄弟几人,便面色古怪又匆忙的都出来了。

唐七糖等卫曦之上了车,便吩咐着人赶紧离开。

车里,卫曦之看着唐七糖的脸,嘴角扯了扯道:“笑吧!只管笑!别憋着了!反正他们以为我的慎王妃天真烂漫,什么也不懂!”

“哈哈哈!可不是!曦,我什么也不懂,竟然还有人想着教导我呢!哈哈哈,真笑死人了。”

“才刚皇后宫里的人进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卫礌便急匆匆走了,卫行之也赶着去了,我才好脱身,我的糖儿在皇后那里做了什么好事了?”

“好事!只怕皇后娘娘要好好忙几天了!走,我们回府说。”

唐七糖和卫曦之只管高高兴兴地回府,而皇后娘娘还真是忙了起来,还不止忙了几天,而是忙了好几个月。

世上的东西不怕小,就怕多。再小的东西,积攒到了一处,力量都是可怕的。

皇后不但被这满宫的虫子吓得不轻,昏昏沉沉病了几日,还因着坤喜宫一时不能居住,临时搬到了一处偏离皇宫中轴线的小宫殿而满心不舒服,总感觉这不是个好兆头,自搬去那小宫殿以后,一日也没有安宁过。

坤喜宫的虫患起的蹊跷,皇后始终觉得和那个蓝舆公主有关,但又实在不知道到底是个怎样的来龙去脉,不好追究。

而发狂大骂皇后娘娘的贾嬷嬷,直骂得嗓子嘶哑,还在不管不顾的喃喃,显然也是有古怪的,可就算请了御医来诊治了她,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反而喉咙稍好一点,又开始大骂皇后了,把个皇后气得,直接拉下去打死了!

而皇帝还问起当日她探查的结果,皇后隐忍了一肚子气怒,不愿意皇帝觉得她没办好事情,只说自己尚没查到什么,那公主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要害自己,这慎王夫妇实在不能留了云云。

皇帝阴沉着脸走了,卫行之却来看郦皇后了。

他消瘦的脸很不好看,在这临时的小宫殿里四处打量,道:“母后便不能忍一忍?只是些虫子罢了!让人扫一扫,清一清便罢了,何至于要搬到这地方来?自古没有正宫住离坤喜宫的!”

皇后心中本就郁闷,卫行之这么一讲,她便怒道:“母后何尝不知?可有什么办法?你倒说的轻巧,忍一忍,怎么忍?地下、梁上、墙壁、连放衣服的箱子里都是虫子,你倒是和母后说说,怎么住?”

“怎么会如此可怖?宫中向来干净,哪里来的虫子?难道它们还认识路不成?”

“可不就是这么古怪!定是那蓝舆妖女弄来的!慎王一个疯子让人讨厌还不成,如今又弄了个这么古怪的女人回来!我们要再让你舅舅使些力,赶紧让你当上太子才行!”

“那个蓝舆公主,真的是蓝舆人?我怎么瞧着,像极了以前在郦家见过的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什么小丫头?这应该不能够。那女人实在古怪,看似草包一个,却就这么一转眼,弄出这么多虫子来,都说蓝舆人不好惹,果然是的。”

“母后,不是说卫曦之废物一个吗?那这个蓝舆公主还愿意跟着他?”

“就是因为这个,母后才想查探她的!结果,却弄成了这样!”

“母后,要不然,我来想想法子,好好查探查探她。”

“你?行之……你不会是对这妖女起了心思吧?你说什么小丫头……难道你还对以前郦夏说的那个聋丫头念念不忘?”

“自然不是的。母妃!我只是见不得卫曦之这么得意罢了!父皇到如今也没有对他在蓝舆私自成婚责罚一句,您不觉得父皇对他宽和的过了吗?”

“先看看再说,你父皇……定然有打算的。你不要轻举妄动。”

“母后,那卫方勉呢?我看着他便心中有气,今日在御书房,父皇还说,既然蓝舆公主已经选了卫曦之,那改日便让母后替他选妃呢!”

“哼!你放心,母后总不能让他得了好处去。一切等过了九月再说。”

母子俩商量一番,郦皇后满心疲惫,呆在这临时宫中好好养病,一时没有作为,而卫行之,却按耐不住自己的疑心,总想着要找机会好好的查探查探这个蓝舆公主,可这蓝舆公主既是来自远方,又是内眷,轻易不出门,慎王府也不好进,卫行之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而唐七糖却在慎王府过的自在,每日里和卫曦之甜甜蜜蜜的,偶尔养养蛊母,偶尔去陪陪阮太妃,轻松得很。

而卫曦之,却在几乎派出所有鹰旗的暗桩查探了如此之久,终于,能到了孙苦棠的一点消息,并让人将这疑似孙苦棠的人,带进了慎王府暗室。

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眼神茫然的一个落拓老头,卫曦之紧皱双眉问黑蛟:“怎么找到他的?确定他是孙苦棠?”

黑蛟也皱眉,回道:“回禀王爷,鹰木旗下一个在运河船帮里的暗桩兄弟发现的,说这个人被船帮老大当狗一样的使唤,很有把子力气,脑子有些不清醒,但清醒地时候,便能读书认字,还写得一手蝇头字,很是古怪!这位暗桩兄弟便留意了,收了他写的字,发现他写的最多的就是孙苦棠三个字!至于,他究竟是不是孙苦棠……属下们无法确定。王爷您看。”

黑蛟把一叠粗糙的黄裱纸呈给卫曦之看,只见那粗燥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可大概是纸质太差,墨水也是下等,这些字看起来都糊到了一处,但即便这样,还是能看出来,这写字的人极有功底,也的确能在这些字中,看到好几处写着孙苦棠三个字。

卫曦之斜靠在椅子里,再看眼前这个老人,只见他一头乱发,正勾着头,一副痴傻之相,眼睛茫茫然看着这暗室里的一个笔架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卫曦之只觉得这个人实在和能写出这些字的人搭不到一处,又问道:“他能开口说话吗?他看起来有些呆傻。”

“有时能,但说的不清楚。听说船帮老大是从河里将他救上来的,救上来时,伤得很重。”

“……找大夫看过吗?”

“带入府前找过的。大夫说这人定是伤了脑子,有些不清不楚了。”

“……你问过他什么吗?”

“王爷,属下问了……没问出什么来。”

黑蛟小心的回着话,卫曦之听得不禁扶额,这样的人,找到了和没找到实在没有什么分别。

卫曦之尝试着自己问话:“喂,你叫什么?”

那老人仿佛没有听见,眼睛都没有移开过那盯着的笔架子。

黑蛟走过去,推了推他反绑了手的双肩:“问你话呢?你是谁?你叫什么?”

那老人有了点反应,却抬起头看向黑蛟:“吃的……给点吃的……吃……”

折腾了小半天,这人根本就一副痴傻样子,卫曦之只好让黑蛟将人带下去,失望的回去后院。

已是夜深,唐七糖已经趴在床上,逗着蛊母玩,说来奇怪,这蛊母自从有了蛊皇为伴,竟然比以前还好动了些,那雪白的身体有时还会团成球状,在唐七糖的掌心滚来滚去,还会抱住唐七糖的手指,拉长了身体,再攀到另一个手指上,很是神奇的物种。

耳中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回来,唐七糖赶紧收了蛊母,披了件夹衣跳下床,候在屋角的红珊赶紧帮她拉开门,正看见卫曦之手推上来要开门呢。

卫曦之看着小娇妻半散着头发,笑着迎出来,忙冲红珊挥挥手,红珊微微笑着行了礼,知趣的赶紧关上门出去了。

唐七糖大眼睛瞪了瞪,停在门边问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等你先去洗漱,是不是?”

卫曦之笑:“是呢!我的糖儿怎么还不睡?不是和你说,要早些睡的吗?”

“我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困在这府里闲得只剩下睡觉了,你还让我早些睡?早些睡了做什么?明日又没有事等我做。”

卫曦之挑眉:“谁说你早些睡了没有事做?你等一等,我洗洗便来给你找些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