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冬以来,弘帝一日比一日觉得胸闷气短。国事、家事一样都没让他顺心过。

先有幽王暗中操纵的恶钱事件,将国库掏空了大半。派去押解幽王归罪未果,反倒促使他谋反控制了西五州,派去镇压的士兵也像是被人下了蛊一样,纷纷临阵倒戈。接着,秋粮的收缴就像是蜗牛爬行一样,收效甚微,户部报上来的原因有三:其一,今年雨水频降,各地良田受灾严重,很多作物在即将收获的时候就遭到了暴雨的袭击和浸泡。其二,朝廷的赈灾救济拖沓,钱粮物资发放到百姓手中时,已经过了最佳的播种时机,很多人早就弃屋弃田投奔他乡。其三,除去西五州不提,剩余十五州中,怀州、林州、沙洲等一大半州县的良田都易了主,农田自主的百姓为了换回一口活命的口粮,已经和当地的乡绅大户签订了卖田卖地的契约,想要收缴粮食不是不行,而是要与这些乡绅大户亲自打交道,可是收缴粮食的官员几次拜访都不得其门而入,就连当地府衙送去的公文也没有任何回应。所有的大户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除了留下承租的农户继续侍弄田地以外,在秋粮下种以后都消失了。当地官员不敢瞒报,立刻将这异常事件上报了朝廷。负责收粮工作的户部尚书在众人力保之下才得以保留职位,戴罪立功。

所有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桩桩压的弘帝的心口疼。

难道天要亡我?

最近,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在弘帝的脑海里闪过,每每想起都嘴里发苦。自己在位二十多年,哪一天不想着励精图治,可是不小心打了一个盹,事情的发展就失了控制。

是从什么时候起。身边没有人再给自己进言了?耳边整天都充斥着“百姓们对朝廷的救济感恩戴德!”“皇恩浩荡!”“天佑我朝!”等阿谀奉承的话?

思来想去,就想起了一件事。

半年前被革职查办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林伯涛,曾经递了一份奏折,将天邺王朝近五年来的官员选录和委任名单作了一份详细资料呈报给自己,可是却引起满朝文武大臣的强烈指责,在金銮殿内差点上演了一场混战,他当时将信将疑,正要派亲信官员下去查访时,百官已经联名上书,罗列了林伯涛数条罪状。条条都可让他罢官免职。原本还不太相信此事的弘帝动摇了,当下就将林伯涛革职查办,家产充公。

细想起来。林伯涛此人虽然在政见上不见得有什么大功,可是言辞谨慎,又一心忠君,若是没有十成的把握不会将此事上报的。

想到这里,弘帝龙颜一变。立刻宣太子进宫,令他暗中调查此事的真伪,不可走漏风声。

三日后,太子将一份长达半人高的名册放到了弘帝面前,当弘帝看向太子一脸颓败的表情时,背心惊出了一身冷汗。

“文家究竟要干什么?”弘帝抚着胸口。咬牙切齿的说道,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灰白的颜色。太子带来的这一厚沓资料中,不仅列举了林伯涛所说的五年之内的官员选录名单。追溯十年前,也就是从文家书院兴办开始,就已经有人位列朝堂了。其实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就出在现在六部官员,各州的知州府衙。其在位者追根溯源都是从文家书院出来的。

弘帝的脑子混乱了,困惑了。很多问题都想不通了。

这么多年,文家在各行各业都表现不俗,每年都为朝廷上缴不少税赋,有时候军中缺粮缺饷,也是他们主动提出承担的,遇到天灾**,他们也主动拿出钱粮救济,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朝廷的危机,可是他们却屡屡拒绝在朝为官,弘帝出于补偿,在很多政策上都给予支持,当外界指责文家书院独霸三甲时,他不认为这是对官学的威胁,而是对官学的一种鞭策。在文家给朝廷缴纳高额的赋税之后,他还亲自提笔书写了“天下第一家”的匾额以示皇恩浩荡。

如果这一切都是巧合还好说,若是对方有意抛给自己的诱饵,让自己一步一步的深陷其中而不自知,那就太可怕了。

“这件事暂时不能对外声张,你即刻选派人手将六部官员伺机撤换一部分,看看情况再说。然后暗中派人打探文家主事之人的行踪,所有一切直接禀报与我。”弘帝思虑良久,同太子将这件事的最坏打算挑明,决定这件事还是不通过朝臣商议了,以免引起不可控制的局面。

当夜,弘帝了无睡意,瞪着眼睛直到天明,将这些年大大小小经历的事细细捋了一遍,一股冷意从脚底蔓延到了全身。

一切都在宗泽翰的注视之下进行,那么厚的一沓资料,也是他找人故意露给太子的。猫捉老鼠了无踪影的游戏玩了这么多年,总要让猫和老鼠打个照脸,省的到时候老鼠都站到跟前了,还不知道这就是自己一直要抓的猎物。

男人之间的战争,不一定是为了仇恨,有时是为了攀登那个最高峰,也会血流成河,也会白骨皑皑。他们金萨国国小实力弱,可并不意味就不能进行这场角逐,如果说当初父皇有这样雄伟壮志的话,卧龙先生就是让这雄伟壮志成为现实的一颗启明星。他的出现有些意外,却轻易打动了父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