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蛮语

郝隆上次刁难陈操之不成,反受挫折,大失颜面,这次祝英台来,他原没打算再行什么军府惯例来向祝英台问难,祝英台后生小辈,名气不如陈操之,胜之不武,输了就更丢脸,郝隆虽是狂生,官职又是蛮府参军,但也不是一味只会蛮干,也知审时度势,今日宴会他是只准备饮酒的,不料他想安静却不可得,这祝英台倒先向他挑衅了,满座中人都一齐看着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郝隆把酒盏往小案上一顿,瞪着谢道韫道:“祝掾,你想履行惯例?”

谢道韫恼这个郝隆曾经讥讽她三叔父,三叔父雅量非常,不与此等人计较,她却不必在此人面前谦逊,说道:“既入军府,自当遵从。”

郝隆道:“好,今日我只问一难,你若答得出,那我以后见了你绕道走,你答不出绕不绕道走随你便,罚酒三升可也,郝某甚有雅量,不与你计较。”

桓温及幕下诸僚听郝隆说自己甚有雅量,都是暗笑,不过郝隆既这般说,显然对这次问难甚有把握,众人都期待郝隆会问出什么疑难?祝英台又将如何作答?

谢道韫心念陡转,谈儒论玄、引经据典,她有何惧?纵论时事、出谋划策亦是她所长,怕的是郝隆会效仿上回陈操之以金谷园豆粥来问难,那样生僻的典故确实防不胜防,郝隆可谓吃一堑长一智,现在想必是要以子重之矛来攻我之盾了——

谢道韫道:“若郝参军问的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事,诸如郝参军问我郝某生平作诗几首?郝参军名气虽大,尚不足以流芳后世,所以那样的题让人如何作答!”

众人皆笑,记起上次陈操之难倒郝隆的金谷园豆粥题,都暗服谢道韫机敏,这下子郝隆不能取巧了。

郝隆脸色一红,显然被谢道韫说中了,强辩道:“我岂会问我自己的私事!”

谢道韫道:“郝参军要问的或许我会答不上来,不知在座诸公除了郝参军外能没有答得上来的?”

郝隆道:“在座的人答不上来,自有他人能答上来。”

谢道韫便道:“哦,原来在座的都答不上来,那么就请郝参军问难吧。”

陈操之面露微笑,暗赞谢道韫善能造势,郝隆尚未发问就已落了下风,而谢道韫即便答不上来,众人都只会责怪郝隆出题太偏,是有意刁难。

郝隆现在是骑虎难下,不问也不行了,大声道:“取纸笔来。”便有执役取了笔墨纸砚来,郝隆用篆体写了五个字——“娵隅跃清池”,说道:“祝掾可知此诗句之意?”

谢道韫凝目一瞧,心道:“‘娵隅跃清池’——娵隅又是何物,这真是闻所未闻!”

王坦之诸人都不识得此诗何意,纷纷问:“娵隅是何物?”

郝隆捻须不语,目视谢道韫,面有得色。

谢道韫料想这“娵隅”乃是方言,但究竟是何物却是不好妄猜,正这时,耳边传来木案轻叩声,侧头一瞧,陈操之用酒水在苇席上写了一个字——“鱼”。

谢道韫甚是快活,微微含笑,说道:“郝参军此题把西府诸公都难倒了,我不好答,但不妨猜上一猜——”

郝隆道:“你猜,你猜。”

谢道韫道:“娵隅跃清池,娵隅者,鱼也——郝参军,我猜的可对?”

郝隆顿时目瞪口呆。

众人见郝隆那副模样就知祝掾猜对了,大笑,便有人问:“以娵隅为鱼,不知是何地的方言?”

有人答道:“郝参军乃蛮府参军,说的自然是蛮语。”

郝隆大惭,避席而去。

此番问难交锋虽不如上次郝隆问陈操之三难那么精彩,但也足见谢道韫的机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