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我亦热血

王猛督兵华阴,闻知苟池、邓羌被陈操之击败,几近全军覆没,大为震惊,王猛最忌惮的便是陈操之,从前年的出使到今年的北伐,无处不有陈操之的深刻影响,王猛能料到桓温的心意,却难测陈操之之所谋,他原以为桓温不会轻易让陈操之独领一军,没想到却是失算了——

王猛一面遣使飞报苻坚,要求增兵华阴,以备晋军叩关,一面加紧哨探,密切关注陈操之所部的动向,当他获知晋军水师正逆河而上,立时猜知陈操之的意图:

陈操之要渡河!

王猛又惊又喜,惊的是,陈操之要渡河进击燕军显然是得到桓温允许的,这表明陈操之已经说服了桓温,晋军的战略已经不在他王猛意料之中;喜的是他已识破陈操之的意图,这样可以在北岸预先布置,给陈操之以毁灭性的打击,只要陈操之渡河失败,桓温就会重新回到其持重求稳的战略上来。

王猛急遣使者日夜兼程赶往原武,报知陈操之欲从温县一带渡河,请燕国大司马慕容臧引大军屯温县,集中优势兵力,全歼渡河之晋军。

慕容臧得王猛手书,不敢怠慢,即遣慕容庙帅六千重骑兵和一万轻骑兵、又命豫州刺史李邽领步卒一万,火速赶往温县黄河北岸上布防——

……

吕山下一战,陈操之重挫秦军,在新安养兵一日,即引军还洛阳,俘获的三千秦卒和大量军资一并押解回去,留沈赤黔领三千军士守新安。

六月十四日,偃师来报,谢玄的水军已溯行至巩县黄河口岸,陈操之便率步骑万人赶赴巩县,次日午后到达,谢玄所领荆襄水军的五艘大楼船和二十艘多桨快船已经泊在了巩县黄河岸——

这日天气异常闷热,军士挥汗如雨,陈操之与谢玄、蔡广等人商议渡河,陈操之是想趁夜渡过黄河,径取温县,然后袭慕容臧大军的后路——

蔡广道:“今日天气如此闷热,恐夜间有暴雨,不如待暴雨过后再渡河如何?”

陈操之道:“兵贵神速,我大军万人屯巩县、水师又停泊于此,定会被燕人察知渡河之意,现在争取的就是时间,要在慕容臧做出应对之策之前渡河抢占温县,然后待大司马率军渡河,就可夹击燕军。”

谢玄道:“子重说得是,既要渡河就要迅速、隐秘,西府楼船可抵御大风大浪,暴雨初起,黄河水不会骤涨,渡河不足虑,只是士卒辛苦,这需要安抚。”

于是决定当夜戌时就开始渡河。

巩县黄河岸,江石泥土日间吸收了灼热的阳光,夜里散发出来,燠热至极,一队队军士一边抹着汗、一边举着水葫芦喝水解渴,等待过河,先是两百辆兵车被运过对岸,再是三千步卒被一次性运过黄河,西府水军的大楼船可载三百多人,五艘可载近两千人,还有二十艘多桨快船,运载能力强大,但战舰运兵往返一次需要近两个时辰,渡河倒不需要多长时间,主要是上下船颇费时间,军械器杖和马匹装载费事——

天上无星无月,暗云低垂,河岸火炬熊熊,嘈杂声、水流声不绝于耳,陈操之和谢玄并肩立在高岸上,看着军士在牵引马匹、搬取兵械上船,谢玄忽然道:“今日是六月十五吧,若不是浓云密布,此时当能见朗月当空,就不知江东是何天气?”

陈操之“嗯”了一声:“离江东忽忽半载了,只盼能在寒冬到来之前凯旋。”

谢玄心里想着他四叔父谢万此时想必已不在人世,此时也不愿说这事,却是笑道:“凯旋时,迎接子重的将是娇妻稚子成行吧。”

陈操之微笑起来,是啊,葳蕤是去年八月底受孕的、小婵是九月初,此时都应该分娩了,不知母子平安否?是男婴还是女婴?

谢玄道:“子重,听说你与长康约为儿女指腹婚,今我也与你相约,我阿姊生的若是男儿,就娶我谢玄之女,若是女儿,就嫁我谢玄之子,我总要生出儿女来相配。”

陈操之哈哈一笑,姑表联姻,自古有之,即便后世也仍有很多国家不禁,毕竟生弱智儿的概率是很低的,谢玄这时说这样的话显然有但愿人长久的意思,二人亲冒矢石北伐,生死未卜,这样说也是一种生存的信念和美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