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崔幼伯安顿完郑勤兄妹,又将外院的事儿安排了一遍,觉得有些累了,这才将剩下的琐事交给管家管事们,自己准备回房休息一会儿。

刚走进大门,崔幼伯便被赵妈妈拦了下来。

崔幼伯原想着等安顿完了,再带着妻子儿女去给父母请安,没想到却碰到了赵妈妈,他刚要打招呼,赵妈妈已经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诉起来。

“什么?阿娘病了?请太医了吗?情况怎么样?”

崔幼伯一听大夫人病了,很是紧张,拉着赵妈妈连声追问。

心里更是担忧不已,崔幼伯很清楚,他家阿娘年逾六十,放在这个四十岁都可以称‘老’的年代,绝对算得上高寿了,这个年纪的老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一不留心就会拖成大病,甚至是——

而且老夫人去世没几年,崔幼伯头一次亲眼目睹了亲人离世,知道生命是怎样的脆弱,乍听到生母生病,他的心顿时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唯恐再听到什么不幸。

尤其赵妈妈顶着一双红肿的眼,脸上满是凄然,让人瞧了就忍不住心里直打鼓。

赵妈妈暗自得意,脸上却还是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她故意抽搭了下鼻子,用鼻音说道:“回郎君,大夫人说是老毛病了,并没有请太医。”

说到这里,赵妈妈欲言又止,满是褶子的脸上写着‘为难’两个大字。

崔幼伯原就因担心生母的身体而打起了十二分的仔细,这会儿看到赵妈妈如此明显的表情,他哪里会放过,忙连声催促:“赵妈妈,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放心,你只管说,没人会责怪你。”

赵妈妈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拿着帕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然后才动情的说起自崔幼伯离京后,大夫人是怎样惦记、怎样思念他的话来,只把大夫人说成了一个思儿成疾的可怜慈母。

这话若是萧南听了,定会不屑的指出其中破绽——大夫人既这般思念儿子,为何不时常给崔幼伯写信?洛阳又不是西北苦寒之地,交通不便,写封信也要等半年。

要知道,从长安到洛阳,千里良驹只需一日便能抵达,慢一点儿的两三日也能抵达,以崔家的财势,饶是在战时,也养着几匹快马呢。

而自从崔幼伯夫妇回到洛阳后,大夫人每年只给崔幼伯写了几封信,每次都是很公式化的问题,并没有太亲昵的话语。

崔幼伯与萧南不同,大夫人是他的生母,对他一直都非常疼爱,对于大夫人说的话,崔幼伯虽说不能百分之一百相信,但也不会轻易怀疑。

眼下又听到阿娘因思念他而生病,心里更是愧疚的不行,当即转身去了荣康堂。

荣康堂正院正寝室里,大夫人头上搭着巾子,脸色有些姜黄,正有气无力的躺在榻上呻吟。

崔幼伯一进门就听到了母亲熟悉的声音,只是让他揪心的是,他从小听到大的声音里竟带着一丝痛苦和虚弱。

难道阿娘的情况真的不好?

想到这里,崔幼伯抬脚便进了门,几步跑到榻前,抓着大夫人的手,疾声呼唤着:“阿娘,阿娘,您怎么样了,阿娘~~~”

大夫人‘虚弱’的睁开眼睛,看到小儿子英俊的面庞,忙用闲着的那只手捉过一条帕子,只轻轻往眼睛上一搭,眼泪便似开开的水龙头一般,哗哗的留了下来。

一边哭,大夫人一边‘挣扎’着坐起来,双手不住的摩挲着儿子的面庞、脖颈以及双臂,最后才又握住他的双手。

大夫人泣道:“我的儿啊……呜呜,我不是做梦吧,我、我竟看到了我的小八——”

一旁的赵妈妈也忙用帕子擦泪,听了大夫人的话,连忙回道:“不是不是,大夫人,真是郎君来看您了。大夫人,郎君从洛阳回来了,他一回来就来看您了!”

大夫人正卖力的哭着,一听到‘洛阳’二字,眼中闪过一抹寒意。

洛阳?洛阳!

崔幼伯回洛阳是为了什么?还不是给那个老虔婆守孝?

这个可恶的孩子,他的嫡亲爹娘还没死呢,他就颠儿颠儿的跑去守孝。

一守就是三年。

三年呀,这可是五服中最重的斩衰呀,是给嫡亲父母才服的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