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陋地,唯有野茶一盏聊表敬意,请先生笑纳”,布楚双手捧杯递给了两人,而后才收拾好锅炉坐下。

李纲接过茶碗细细的品了一口,轻咦的一声,然后又品了一口,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不多时已是将碗中茶水饮光才放下茶碗,赞叹的说道:“此茶入口微苦,却有回甘萦绕舌间,虽无醇厚之味,但论茶叶本身的清香已经胜过老夫以往饮过的名茶,实在是妙物,妙物。”

布楚见李纲喜欢,又起身给李纲添了一碗,然后将茶壶种的茶水全部倒掉了,李纲不解的问:“如此妙物,为何要倒掉?”

布楚笑了笑“茶为涤烦子,酒为忘忧君,好茶虽能能消除烦恼,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故不宜多饮。”

李纲放下茶碗,哈哈笑了起来:“好一个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宜多饮,老夫想不到活了一大把年纪竟然还不如一小儿警醒,布楚呀,你可真是给老夫上了一课,老夫可要多谢了。”说完竟起身要向布楚施礼,布楚那里能受老人家的礼,连忙扶住李纲坐下,不好意思的说:“先生谬赞了,小子不过是将先贤之言借用而已,先生的夸赞小子实在愧不敢当”

“唉,有道是学无先后,达者为先,先贤也好,我辈也罢,能将至理名言用在实际生活中的人少之又少,小友方才之言老夫确实有所领悟,此为佳话呀,哈哈哈。”

看的出来李纲的心情很好,话语间对布楚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连对布楚的称呼都改成了小友,这也算是一种认可了,三人又聊了一阵,李纲从怀里取出一本文册递给布楚:“此乃老夫昨日与布小友探讨所得,小友不妨看上一看如何”

布楚双手接过那本文册,缓缓打开,在文册的第一页“治病救人,以工代振”八个大字映入眼帘,布楚好奇的翻开着,发现原来老人竟把自己昨天发表的一些看法,和目前村子里做的一些措施详细记录下来,并且李纲把很多布楚自己都没想到的问题也一一细化了出来,提出了一些他老人家自己的意见,待布楚看完了整本文册,深吸了一口气,对老人充满了敬意,起身行礼道:“先生大才,小子不过随口胡说,想不到先生居然整理成册,实在让小子羞愧了”

李纲脸上的笑容从坐下来就没断过,一手轻轻的抚弄着自己的长须,眼神之中却出现了些许考校的味道说道:“那依你看,老夫若是将此册递交朝廷,以后朝廷振灾济救民可否事半功倍?”

布楚愣了一下,低头沉思了片刻才抬头回答:“恕小子之言,先生若是直接将此册递交朝廷,怕是于天下无济于事。”

听到布楚这么说,李纲的表情上出现了一丝意外“喔?此乃为何?”李宗之的脸上也透出好奇的神色,布楚斟酌了一下语句才道:““小子自幼久居荒村野地,虽未曾涉及官场,不明白官府运作如何,但有一点小子无论从他人那里听到的还是自己看到的都是清楚的,那就是天灾人祸对老百姓来说是坏事,是要命的事,可在乡绅富商眼中未必如此,每逢灾年粮价飞涨十倍乃至数十倍的比比皆是,百姓们买不起粮只能以田地抵制,最终无家可归,究其原因不外乎世家大户囤积居奇刻意囤粮所至,先生所书的这本文册虽好,可一旦实施就损害了这些世家门阀的根本利益,敢问先生,哪一次大灾不是对这些世家来说最好的扩张契机,到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本文册里的东西又能真正被几个地方所用?而这些地方又能用到多少?于事无补,到时。。到时怕真有敢去做的好官反受其害。。。”

布楚的一番话说完,李纲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叹了口气,布楚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知,当年他为右相时也曾意气风发的整顿军务,就是因为触及到了这些人的利益网,各方面传来的阻力委实让人哀叹,最终落得个罢官免职的下场,所以这本文册他也没想过直接交给朝廷,此时这么问,只是存了考校布楚一番的心思,见布楚居然能把问题看的如此透彻,不由心中的爱才之意愈发浓烈。

李纲盯着布楚看了片刻,直盯的布楚有点发毛,才用平缓的语气说道:“嗯,能将问题看的如此透彻,不愧为务实之人,小布啊,老夫问你几年多大了,可曾有字号?”

“回禀先生,小子今年十三,过了年就十四了,还未取字”

“既如此,老夫给你取一字可好?”

“啊?”,布楚楞了一下,不明白李纲干嘛突然要给自己取字,正在疑惑间,旁边的李宗之着急了连连给布楚使眼色“楞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过先生,以我父亲的身份,多好皇亲贵族想求我父亲赐字都求不来呢!”

听李宗之这么一说,布楚才反映过来,连忙单膝跪地,恭敬的给李纲施礼“请先生赐字”

李纲满意的点了点头,斟酌了片刻,眼神一亮想到了一个合适布楚的字号:“老夫此生见过不少少年英杰,或是一飞冲天功成名就,或是随波逐流泯然众人,然能一以贯之的少有,老夫观你既是务实之人,想法又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只愿你日后做事能有始有终不忘初心,做一个务实之人,为我汉家香火添砖加瓦,故给你取字,勉之,你若日后有懈怠之时,当以自勉之,切记切记。”

李纲说话的时候布楚一直保持着施礼的姿势单膝跪在地上,待李纲说完,又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谢先生,布楚日后定当铭记于心,不辜负先生厚爱。”

李纲开怀的笑着将布楚扶了起来,笑着说:“傻小子,还叫先生啊?”

布楚这才想起来,在古时候赐字这种事除了长辈基本上只有老师才会给学生取字了,李纲既然肯给自己取字,那说明他已经把自己当成弟子对待了,布楚又惊又喜,想不到居然能被李纲这种千古名臣收到门下,当即又跪到在地,把拜师之礼补全,满面羞愧的说:“老师厚爱,学生竟然不知,实在是有失礼数”

李纲却是不介意这些的,再度将布楚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温和的说到:“不怪你,不怪你,不懂礼数日后学就是了,只是苦了你自幼诸多磨难,颠沛流离,才会不知”

老人的面容慈祥,言语中都是满满的疼爱之情,布楚只感觉自己的鼻子酸酸的,这种感觉让他想起后世的那个师傅也是这么疼爱自己,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下。

“傻小子,怎么还哭了呢,这是好事呀,该高兴,高兴,以后我就是你我就是一家了,想不到我李宗之年近四十还能有个小师弟,哈哈哈”李宗之看到自己父亲终于把这个天资惊人的小家伙收入门下,也很替两人开心,出言打趣道。

“见过大师兄。”布楚擦了擦眼泪,也像李宗之行了一礼,而后三人对视一眼李纲李宗之都是开怀大笑,布楚则是摸着脑袋嘿嘿的傻笑着一时间屋内其乐融融。

待情绪平复了一些,只见李纲又从怀里拿出一本文册,笑咪咪的递给布楚,开口道:“今日勉之拜老夫为师,老夫也没什么东西可赠与你,这本文册你看一下,就当是为师赠你的见面礼了。”

见又是一本文册,布楚好奇的接过,打开一看就愣住了,待全部看完,眼中的泪水再度奔涌而出。。

“圣躬安,罪臣李纲启奏,自罪臣离朝已有数载寒暑,多年不见圣颜,万望圣上龙体安康,罪臣戴罪之身,犹不敢忘圣恩浩荡,忆昔伴圣上数载竟未能为圣上分忧解难,至今想来仍是羞愧难当,今虽在圣上万里之外,仍时时自警为国出力,现于荆州南境偶见一山谷山势繁茂地杰人灵,实属人间乐土,又见连年天灾难民无数,罪臣擅作主张聚拢难民于此地成村,现已有户数百,人口两千余众,全赖圣上洪福,使村落有成,流民有所依,臣愿为圣上在此开垦荒地兴建城池,为我大宋添砖加瓦,再多一县,臣早年昏碌不知圣上苦心,只懂穷兵黩武,不知与民将息,实乃罪不可赦,万幸人至暮年方有所悟,开疆扩土未必需兵,安民乐业才是王道教化,罪臣叩请圣裁,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