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冰出神的望着远处那个谈笑风生的男子,那眼神确切来说叫胶着。

“蠢女人!”秦小丫几乎捏碎了手中的酒杯,咬牙切齿的怒视着大厅中央薛冰精致完美的面孔。

“大秦先生好!“门口整齐划一的声音传来。

秦小丫快走两步来到薛冰身边,伸胳膊肘撞了撞她:“你的秦大爷来了。”薛冰一愣,讪讪收回视线,脸微红的迎向门口。

“哈哈哈……冰冰。”秦大爷哈哈笑着伸出一只手臂搂着他的小妻子薛冰,低头亲吻她的脸颊。薛冰身子一僵,低下头去。秦大爷只当是害羞,又哈哈大笑起来。秦小丫无声的站在薛冰身后,无奈的盯着她低垂的头,乌黑的发丝一缕两缕优雅的垂在她白玉般的颈边。薛冰是害羞,是羞于以这种状况面对那个男人,那个站在秦大爷身边满脸春风却气质冷冽的男人——秦大爷同父异母的弟弟。

秦小丫冷漠的看着那个男人,颀长匀称的身材,深刻立体的五官,无可否认,他有着让女人为之着迷的资本。此时,他脸上每寸肌肉分明是在笑,可笑意却始终到不了眼底,那是怎样一种眼神,深沉?冷冽?阴鸷?她现在看不透,也冷了心,除了冷漠的无视他,她再也想不出要怎样去面对他。

她突然想要叹息,却猛然醒悟的狠狠嘲讽自己,在这个圈子里,谁也没有叹息的时间和权利,每个人都拼了命的想方设法去谋求生存。毕竟,死了,就屁也不是了。秦小丫有时候也很鄙视自己的粗俗,如果八年前,她也许会文艺一把,死了,就化作了一粒尘埃,没有人会再想起你,因为,没有人会愿意自找晦气的翻开这片尘埃,呛自己一鼻子灰。而现在,对于死,她却只能想到屁这个字,有时候觉得死了连屁都不如,屁还有臭味,死了,却连味都闻不到,那一把骨灰会飘向哪里,谁也不知道。所以,八年来,她也拼了命的去生存。

“秦淼,好兄弟!”秦大爷亲热的拍着秦淼的肩膀,他也热情洋溢的回抱。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却从秦大爷肩后,淡淡的向薛冰瞟去,只是一眼,薛冰微微抬起的头又低垂下去。他笑意深了,嘴角上扬,从老头子肩上抬起头,搭着秦大爷的肩膀向大厅中央走去。

秦大爷叫秦焱,人称大秦先生。秦大爷其实非但不老,而且还很年轻,今天,是他四十岁生庆。说实话,他与薛冰也堪称男才女貌,秦家的人都生有一幅绝好的皮囊,虽然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粗犷的霸气,但丝毫没有减弱他的风采。就像有些暴发户,即使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坐在五星级酒店挺直了身板,听着小提琴,吃着西餐,只要他偶尔眼神的闪烁或不小心流露出来的一些生活的细节,就再也无法掩视他是暴发户的事实,而他秦大爷,就算是穿着大裤头,趿拉着人字拖,往街边摊一坐,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羊肉串,照样一贵族,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气场。

少有人像他这个年纪就能雄霸一方。秦家的生意,是是而非,没有人说得清他到底是黑道还是白道,只是每年的杰出青年企业家、最具潜力的十佳青年商业才俊都有他秦大爷露脸的份。而他秦大爷的库房还摆着一堆每年这个帮那个派上贡给他的小意思,光是角落里那几颗蒙了尘的夜明珠,他秦大爷进库房遛狗的时候都不用开灯了。只可惜了那根长白山千年老参,被他大爷的狗崽子一泡狗尿给泡霉了,那可是那个什么帮的重伤了好几个兄弟才抢回来贡献给他老人家养身的,彼情彼景下他老人家还拍着狗乐呢:“你狗崽子长本事了,这狗眼比大爷我还识货呢。“之后,秦小丫再看到他秦大爷的狗时,嘴角就直抽筋。不管再怎么说他秦大爷糟钱、粗逛,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确实是个人物。

现在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央一米多高的生日蛋糕拔地而起,那是制作成一幢逼真奢华古堡的巨形蛋糕,底盘长宽各一米,一共三层,四面阳台窗棂细致精巧,连薄薄一层白纱帘也隐隐可见,最绝的是楼顶是一个巨大游泳池,可里面却偏偏少了美貌性感的比基尼女神,悠悠的飘着一叶小舟,小舟上摆着一个摇篮秋千,里面一对男女深情依偎,天空中璀璨的烟花绽放出生日快乐四个大字。不知是谁想出这么恶趣味的创意,反正是合了秦大爷的眼,秦大爷今天就笑呵呵的没合拢过嘴。吹过蜡烛,秦焱搂着薛冰的腰与秦淼举杯向现场的来宾敬酒,秦小丫给薛冰递上了一杯果汁。夫妻和睦,兄友弟恭,秦家展现给外人的确实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壁垒,可是秦小丫知道,这道壁垒实际上在八年之前就已经坍塌了,连同那个冷冽男子清澈的眼神一起塌成了废墟。

宴会还在继续,衣香鬓影、纸醉金迷一向是他秦大爷所善长的生活方式,秦小丫悄悄退出了大厅。淡淡的幽香在夜风中隐隐浮动,是桂花!秦小丫沉寂的眼睛突然如黑夜里的火花一样亮了下,只一下,又灭了。这座园子,她再熟悉不过了,除了满园的法国梧桐,根本没有别的大乔木。十里桂花香,又到桂花开的季节了,不管是从哪里飘来的,这淡淡的花香总让人不自觉的想去思念和幻想。秦小丫还记得八年前桂花飘香的季节,当她泪眼婆娑的抬起脸,他那张明朗阳光的脸就出现在她面前,他微扬着嘴角对她温暖的笑,轻轻的从她发间拈下一朵小小的桂花,金黄色的四瓣小花伫立在他洁白细腻的指尖,他的眼睛黝黑清澈,像明静的秋水,又像是黑夜里熠熠的星子,她突然就忘记了呼吸。他说,他叫秦淼,三水成淼,水多而柔。那时,她十岁,他十六岁,可就那一眼,她记了一辈子。

秦小丫站在法国梧桐的阴影下,大厅里丝竹笑语阵阵传来,她扭过头,那个冷洌的男子背对着秦焱向薛冰轻佻的笑。秦小丫异常烦燥起来,手里的一杯伏尔加仰头灌进嘴里,她很少喝这么热的酒,但只有感官的刺激才能让她活在现实中。酒烈,如火般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火烧火燎的,她顿时清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