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登上城墙。

其实他的夜岗已经结束了,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听说诺克萨斯已经兵临城下,就赶紧爬上城墙。

霹雳在乌突突的云层间怒吼,闪电如扭曲的刀锋将天空撕裂,刹那间将天地照亮。狂风从城垛间的空隙与箭孔中呼啸而过。

雨水砸在石头砌成的墙垛上,哗哗地溅开。

墙外的军团成群结队,仿佛降落在地面上的黑云。

他们在城墙射程之外搭建营地,那是就连塔顶的巨弩都无法攻击到的地方,并且公开地组装他们的投石器与攻城塔。

他躲进有箭楼遮挡的地方,短短的一会,他的披风已经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肩膀流进了胸甲。

执勤的士兵拖过来一小盆炭火,墙壁将炭火燃烧的热气拢住,使它们不容易那么快散去。雨点打在火盆上,化作水汽蒸腾起来。

“谢谢。”他说,然后发现那人头盔缝隙间胡子拉碴的脸颊。

老实巴交的布福德。

“嘿。原来是你。还真是赶巧。”那个庄稼汉说道,至少他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个拿着剑形状锄头的农夫了。

几天的训练原来也可以让人改变这么多。琼恩甚至相信这里的每个人都已经脱了一层皮,当然不仅仅是由于晒伤。

“真是赶巧,遇到这战争。”琼恩靠在墙上,目光看着那黑压压的军阵。

其实他只是希望在军中谋求一份高薪而安全的工作,没想到却赶上了这艾欧尼亚百年难遇的战争。

天地间已经被染成一抹诡异的黄褐之色,或者说,更像是残酷的血色。

墙后的黑暗中传来阵阵响动。布福德猛地转过身,慌慌张张地把手探向剑柄。来自村庄的他打小就听说过各种有关妖魔鬼怪的故事,儿时那种恐惧又在影影绰绰的阴影里浮现出来。

“别紧张,是我。”淡然的声音,白袍的身影。

瑞吉纳德。

他白色的长袍已经是湿漉漉的了,漂亮的羊毛滚边缩成一团。看起来狼狈不堪,那目光平静之中跃动着一股风趣活泼的味道。

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平凡的年轻魔法师罢了。还是学徒的年纪,应该每天和同是学徒的少女打打闹闹的。

琼恩有些紧张地盯着他,等待着接下来从这个魔法师的嘴巴里窜出的一阵冷嘲热讽。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弯下腰,缩在火盆旁边烤火,眯缝着眼睛的样子好像一只慵懒的猫咪。这种沉默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天气真是叫人难受,长官。”琼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秋雨,本就是冰冷的存在,还有一股吞噬希望的意味,一场秋雨一场寒,好像这雨水在把整个世界向冰冷的坟墓步步拖去。

“我见过比这还要糟糕的。”瑞吉纳德说道。“弗雷尔卓德的暴雪季,漫天的风雪永远也停不下来,根本看不清路,也很难辨别方向,甚至从启程开始都不敢合眼,睡上一会准会被大雪淹没,窒息而死。那里唯一暖和的是山洞,但多数有凶猛的野兽在那里盘踞,躲避风雪。如果不是那头雷霆巨熊把我从雪堆里挖出来,恐怕早就会冻死在那里了。”

“真是神奇的土地,那他们怎么种地?我是说生活在那里的人。”

“他们像熊一样提前储存过冬的食物,或者从能与雪暴对抗的种族那里获取食物,比如说熊人族就是很不错的例子。”

两个当兵的听瑞吉纳德讲着在那冰雪高原的历险,当然还有弗雷尔卓德的美女,男人的话题里永远避不开这个。

“那里的女子肤白高挑,而且早就适应了寒冷,平常都会光腿穿皮毛制成的短裙呢。”瑞吉纳德神采奕奕地说着,几个男人哈哈大笑,然后白袍法师回归了正题,“我倒觉得难受点也不坏。至少那该死的痛苦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雨云被狂风吹动,向南方移去。雨势渐渐缓了下来,风也不再显得那样聒噪。

瑞吉纳德直起身,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伸了个懒腰,沿着城墙朝另一边走去。琼恩似乎从这个动作里看到了一丝疲惫的影子,他忽然对白袍法师说:

“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瑞吉纳德笑了笑,只是点点头。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