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是鱼米之乡,江南胜地,不仅出了太后那样的贵人,也哺育了无数文人雅士。天下士子半出江南,江南文人半居梧州。

腊月的梧州也是冷的,空气萧索。天空像一床月白色缎子滚蓝边的厚厚棉被,压得人喘不过气。太阳公公睡得昏昏沉沉,躲在里面不肯睁开眼。

湛王妃回到余家半月有余,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她最想做的事情其实就是陪着母亲,哪里都不去。怎奈余家族人众多,自己不是太后同宗同源的本家,却也姓余,逃也逃不脱。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如今是高高在上的湛王妃、太后的儿媳妇,她飞上枝头借了余家多少光,余家现在得沾回去。

那会出嫁之前,北城余家将她们一家迁了过去,安置在现在这座五进的院子。因为她嫁的人是姬辰,不能太寒酸。爹爹的名字加到了余家宗族的族谱里头,爹爹从流民变成有宗之人。

谁不说她们家是祖上积德,才能有这般际遇。

梧州城北贵南贱东富西穷。北边的余家是太后母家,人多势众气焰嚣张,余家的一个下人在梧州城都敢横着走。而她,出生在东西交汇处的余家,住的不过是一座二进院子,家中有几间卖米粮的铺子。

父亲最早是跑船的,后来改做米粮生意,置了产业安了家。接着娶了母亲,将近三十岁才先后生下她们姐妹。千呼万唤来的孩子肯定是受宠的。在她记忆里,爹爹会将她捧在手掌心转圈圈,母亲嘴角永远挂着笑意,家里的气氛祥和又喜悦。

可这次回来,喜气好像全不见了。

湛王妃坐在床边打量母亲消瘦苍老的脸,唏嘘不已。余悦撅着嘴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喜帖。

“姐姐,那边又递帖子来了,说明天二房邢嫂子的孩子做满月。”

湛王妃不由皱了下眉,“先放着吧。”

她真的感觉累了。回来后,余家的老夫人总是唤她过去说话,问太后,问皇上,问湛王爷,问余永大将军。问完洛京的形势又问待字闺中的小姐,数不清的问题。余老夫人那边歇下了,余家的小姐又拉着她,打听洛京时兴的头面衣裳妆容,没完没了。加上家家有喜事,这房小儿抓周那房小姐出嫁,她到今天才算真正空下来,能好好陪陪母亲。

袁大夫说母亲胃里长了个东西,因此时常感觉胃心痛。现在只能吃面糊米粥之类的流食,但今天的南瓜粥跟藕汁母亲还是喝不下。

母亲是她的根,失去母亲的人会一下变老。可是她竟然隔了这么多天才能陪伴这个娇宠着养大自己的至亲。

湛王妃莫名想流泪。

“姐姐别难过,娘会好起来的。袁大夫的医术那么好,娘服了聚气丸,定能药到病除。”

湛王妃看着余如意鸡蛋壳一样光滑的脸,稍感欣慰。悦儿快及笄了,也懂得安慰人了。

说起来,她们两姐妹托生在这样的人家,比多少人都好命。爹娘从不嫌弃她们是女儿身,把他们当富家千金养,十岁就请来女师教习琴棋书画。家中没有弟弟,爹爹这么多年也不纳妾,仍旧守着母亲一人。如今娘卧床不起,爹爹也跟着憔悴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