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王妃听说冯家办起了丧事,心中十分愧疚。头几天的时候,冯老太君曾说想请袁大夫去冯家给其老父亲瞧瞧,刚好母亲这几日吐血不止,这便耽搁了。没曾想,冯家这位大儒去得如此快。

推人及己,湛王妃不由更担心母亲。袁大夫的意思是,母亲的病恐怕已到了大结胸的境地,要不想挨日子,如今唯有剖腹查探,再动刀清除肚腹内的疮痈。但这剖腹之术,尚无一例成功,即便是袁大夫也没有把握。若剖腹失败,母亲便连尸身都不齐全了。

真真是叫人两难。

“如意……”床上传来一声细如虫鸣的叫声。

妇人睁开混沌的双眼,迷迷糊糊问道:“王爷,王爷还未写信来吗?”

湛王妃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母亲心心念念都是她啊,连昏睡了也还惦念着她。

强忍泪意道:“写了写了,母亲别替如意操心了。王爷让我安心陪着您,等您身体痊愈了再回京。”

湛王爷在信中的确未曾催促她回京,但说到了封地已定在雷州。那封信看起来写的很急,字迹比王爷平日的要潦草些。

“母亲,喝碗白粥吧,如意喂您。”湛王妃记得袁大夫的交代,只要母亲一醒,就得哄着她进食。

余老夫人怔怔望着房梁,梁上绘了五彩斑斓的喜鹊报春图,那喜鹊嘴一张就是好多年。

“这屋子看着还很新。”

湛王妃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确实如此。这房子虽然住了七八年,墙面还跟新粉刷的一般,花纹一点没掉。她不知道母亲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却不希望母亲七想八想,随口附和道:“是啊。”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余老夫人说完这句就合上眼皮,不再言语。

湛王妃手中的瓷碗已捧了许久,一勺舀出来的白粥孤零零撑在床头。湛王妃一愣神,那勺粥便洒到床单上。

一个两鬓微斑的男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穿着深蓝色绣“寿”字的缎制新棉袍,头戴一顶形如钟罩的员外巾帽。这是湛王妃的父亲,原名余五,加入余家族谱后改名余元青。

自从余如意嫁给湛王妃为妃后,他的米粮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如今已是梧州商会的第一号粮商,大多富户乡绅见了都得尊称一声“余员外”。

余员外年过半百,年轻时因跑船晒得黝黑的皮肤养了这么些年也不见变白,看起来仍旧是饱经风霜的模样,只除了肚子些微凸起。

余元青同床上的妇人结发三十载,无子亦无妾。梧州富户皆知这对夫妻鹣鲽情深。

他一对浓眉生得短且近。此时蹙眉望着床上之人,两撮眉毛似乎连成一条黑线,横亘在眼睛上方,衬得一张脸满是愁苦。

他走到床边,无限怅惘地唤了一声:“夫人,多少还是吃点吧。”

床上的老妇人睁开眼,慢慢眨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