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芩:“……”

夏芩噎得几乎内伤,看着施施然离去的人,一脸便秘色。

整整两天,她把自己关在房中,和那些奇奇怪怪的鬼交涉,精力耗去无数,口水所费良多,还险些被客栈老板当成自说自话的疯子,每次出去吃饭时都沐浴在别人微妙的眼神中,也没找到那所谓的什么“目击鬼。”

直到第四天,铁英匆匆赶过来,急急地对她道:“凶手找到了,有人举报,大人要公开审理,你去不去看?”

夏芩眼皮猝然一跳:“去,在哪里?”

县衙的堂前,挤挤挨挨地围着许多人,堂内,一个男人跪在地上,把手中的伞呈给前来接物的衙役,口齿清晰地回道:“草民钱和仲,松山县杨河镇人,是死者的表姐夫,要举报的是草民的同乡冯怀培。”

说到最后一句,他身旁伏在地上的人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愈发瘫软成一团。

夏芩站在围观的人群中,注视着那开口说话的人,心中的惊讶无以复加:他,竟然是他?

江含征端坐台上,语气沉沉:“把你为何偷伞,为何举报冯怀培,前因后果,如实道来。”

钱和仲恭谨道:“是,草民是松山县杨河镇的一个木匠,冯怀培也是。草民和他是同乡,彼此相识,冯怀培此人心眼小,爱猜疑,总爱怀疑别人对他妻子有什么不轨,所以大家虽然相识,但也没有走得太近。”

他身旁的男人动了动,似要反驳,但没敢。

钱和仲接着道:“今年夏天,邻县的吴员外家盖房子,许多人都去做活儿,草民和冯怀培也在其中。做活期间,私下里有话悄悄流传,说冯怀培的妻子在家偷人,后来,活还没做完,冯怀培就离开了。

听到表弟被害的消息后,我回来奔丧,见过冯怀培一次,他当时的神色很不对劲。后来再见到冯家的那把伞,再想到冯怀培的平时的所作所为,就怀疑凶手和冯怀培有关。

我偷了城墙上那把伞,找了个机会把冯怀培灌醉,让一个和表弟形貌相似的人打着那把伞到冯怀培面前,冯怀培果然被吓坏了,以为是表弟的鬼魂索命,哆嗦着向表弟求饶,说出了自己是杀人凶手。”

他的话一说完,四下里立刻激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谁也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巨大的震惊中,惊堂木的脆响遽然响起,接着是江含征威严的喝声:“冯怀培,你还有何话说!”

始终看不到面目的中年人此刻抖得像个筛子,毫无波折地承认了自己就是杀人凶手,并交代了自己行凶的过程。

当时,他怒气冲冲地赶回来捉奸,遇上大雨,在关帝庙躲雨时碰到柳俊青,立刻便认出了他手中的那把伞,一股气血瞬时上涌,想都没想地就把柳俊青当做了那个奸夫,趁他不注意,举起一块石头朝他后脑砸去……

杀了人后,他顺便带走了那把伞,把它丢进一条河中……

案子了结了,夏芩回到客栈,步伐沉重。

没有一丝风,夏日的热浪蒸得人透不过起来,耳旁是一阵一阵嘶哑的蝉鸣。

她机械地收拾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物品,机械地说道:“我必须得走了,再不走人都该发臭了,衣服上有几个泥点怕什么,真正可怕的是在这样的大热天里四天只能穿同一件衣服。”

她又说:“你知道吗,其实是你表姐夫帮了你,他在关帝庙时说,会抓到凶手替你报仇,原来不是顺口说来安慰你表姐的话,而是真的。”

“看来,他不是个坏人,而且,很有心智,应该不是能随意被挑拨的人,或许,你应该试着相信他。”

“你表姐终究还是要和他在一起……”

她身旁的柳俊青始终沉默着,从他现形开始,便沉默得如一株夕阳下黯淡的垂柳。

夏芩叹了口气,坐下来:“你还有什么话要对你表姐说吗,我可以替你写下来,转交给她。”

柳俊青的脸上如笼着一层淡淡的雾霭,神色凄茫:“我不知道……有些话,我还该不该说……我希望她过得好,安宁富足,希望有人真心疼爱她,不再让她委曲求全……可是这些,我却再也做不到了……”

夏芩:“活着的人总会活下去,你再担心也无用,若她知道你死了还在担心她,只怕每天哭也要哭死了,还谈什么安宁富足?能做到的事去做,不能做了就放手不要再给别人增加负担,你确定你现在不要去轮回?”

柳俊青:“……”

他有些不能接受该姑娘的观点如此简单粗暴。

漫长的伤感怀旧过后,柳俊青终于化为一道细细的青芒消失于夏芩手中的纸符莲花。

夏芩把写好的信交给前来结账的铁英让他代为转交,而后自己雇了一辆车,在日头稍稍落下去一点后赶往松山寺。

夕阳西下,晚霞如锦,短短的一段路,短短的几天时间,此时回头望去,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卷入别人的故事,就像亲历了一段浓缩的人生,人仿佛也在这段人生中在不知不觉地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