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桃花谷,已是暮色轻垂时分,袅袅炊烟从山间升起,渐渐黯淡的霞光下,石山石林千姿百态,草木藤蔓郁郁葱葱,风景壮丽非凡。

可是谁也没有心思欣赏着奇丽的风景,一行人像一众影子,舍去车马,徒步而行,悄无声息地潜入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有一句话江含征说对了,如果没有人带领,信中说得再详细,也未必能够找到目的地。

夏芩跟着鬼女绣,其他的人跟着夏芩,过了桃花谷,又走了好一段路,才找到那块地方。

两层小楼映入眼帘,楼前是各种花草,外围是竹篱为墙。

再走近,那浓重的阴影笼罩下,点点磷火闪烁中,一重重,一块块,挤挤挨挨,密密麻麻的,是---

坟墓!

夏芩一个趔趄,猛然住脚,冷汗刷地窜上脊背。

“坟坟坟……”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抖颤着,如启开恐惧之门,让望见这一幕的众人忍不住心弦紧绷,止住脚步。胆子小的,已开始簌簌发抖。

一条条鬼魂如被惊醒,哭笑尖叫着从四方飞来,他们的脸,没有五官,满目疮痍,如被集体碾压残毁,像一场无法诉说的惊怖噩梦,直直地逼近她的眼前------

夏芩无法自抑地惊叫一声,向后倒去。

他身旁的江含征眼疾手快,一下子把她拦揽到怀里。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他温暖有力的手臂揽着她,缓声安慰:"没事,不要怕。"

一缕山风,从这边,吹到那边。

辟邪佛珠的柔光慢慢地把他们拢住,纷乱喧嚣渐渐远去。

有力的触感印在了腰间。

她从他怀中退出来,脸色微红,低声道:“我,看见了鬼魂,很多没有脸鬼魂……”

江含征一窒,面呈菜色。

楼里的人被这一声惊动,打开了房门。

江含征眼光一扫,训练有素的衙役立即上前,迅速制住了他,把他押到江含征的面前。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院子显出浓厚的轮廓,似乎是为了驱逐这院中诡谲的气氛,衙役们把所有的风灯都提出来,挨个点上。

屋内也是烛火高悬。

摇摇晃晃的灯光下,可以看到那人的面孔青白俊美,眉宇间一道长长的伤疤,像把那张脸撕成了两半,透出一种诡异的阴郁。

江含征:“你就是变相人?”

男人没有回答,他后面的衙役一下把他踢跪在地:“回大人的话!”

男人淡淡:“是。”

话一出口,众人微愣,那声音意外地好听,如山泉滴水,玉石相击。

江含征掏出一张画像:“你可见过这个人?”

变相人微一抬眼,又垂下眼皮:“没。”

他后面的衙役又踢他一脚:“说实话!”

变相人依旧冷冷淡淡:“只见过一张与此图有两三分相似的脸。”

夏芩不禁瞅了一眼那张画像。

眉毛一长一短,鼻孔一大一小,脸阔得能跑马,唇厚得能割肉。

深刻地体现了夸张与魔幻相结合的手法。

如果真长成这副模样,那确实是应该变一变相了。

江含征:“他什么时候来过你这里?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变相人:“草民从不过问客人的身份来历,来了做,做了走,如此而已。”

“……”

为什么听上去恁地怪异?

江含征:“你可知他是个逃犯?”

变相人:“不知,草民是个大夫,无论别人怎么看,草民都是个大夫,大夫会先问患者的来历过往再给治病吗?”

江含征简直要气笑了:“你是大夫?你不会不知道来找你的人多是逃犯吧,大夫会帮助犯人逃脱法网?”

变相人依旧冷淡:“草民说过,草民从不过问客人的身份来历。”

江含征的声音冷下来:“本官最后再问一遍,这个人什么时候找过你,现在去了何处,老实回答,别逼着本官让你重刑加身?”

变相人:“此人半个月前来过这里,身边跟着一位本地口音的盲女,去了哪里草民不知,不过做此手术需要很长时间恢复,各位不妨到下面的村子打听一下,或许能找到线索也未可知。”

江含征不置可否,默然有顷,突然道:“你房子后面的坟墓是怎么回事?”

变相人淡道:“那是之前做过变相手术的人,几年后又回来找草民,让草民把他们变回去。草民做不到,他们或抑郁病死、或疯癫自杀,最后草民便把他们葬到了这里。”

他抬起脸,望着黑魆魆的天空,声音诡秘而苍凉:“草民费尽心力为他们换一张新面孔,他们却承受不住,面孔变了,身心依然如故,时间长了,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然后会生出许许多多奇怪的妄想,如同心也生了病。草民能换了他们的脸,却治不了他们的心,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毁了那张面孔,死在草民面前。”

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或许大人找的那个人最后也会如此,倒不必大人如此费心搜捕他了。”

他遥望夜空,不再说话。

夜色寒凉,众人的心底慢慢地浸出一层寒栗。

“难道没有一个人例外的?”一个衙役问道,声音微颤。

“例外?”变相人诡秘地一笑,指着自己的面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