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声地望着这一幕,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掐进掌心,心如刀扎。

之后,男子和她说了好多话。

大抵在说自己是怎样碰巧得到白鹭香的:有一天,男子在一个湖畔人家借宿,无意中听到那家人说起,同村的某人某天从湖中捞起一株被雷电击倒的树木,然后拖到家里当柴烧。

火焰甫发之际,忽然异香盈室,白色的烟雾盘旋其上,聚作十余只鸟儿,蹁跹飞舞,村里的人都觉稀奇,纷纷去看。

男子也去看了,想到自己要投奔的人经营的正是香料生意,便推测这可能就是某种香,于是掏出身上所有的余财向那个人购取了剩下的部分。”

男子微微叹笑:“可惜剩下的已经不多了,拢共也就这么些。”

陆小玉已是听得呆了,喃喃道:“好可惜……你真是个幸运的人……”

男子微微摇头,看向她,目中情意深深:“不,我幸运的不是这个,而是……伯父如此待我,而小玉也没有嫌弃……”

小玉缓缓垂下头,耳后浮起动人的霞霓。

“以前我们是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男子的声音轻轻的,目光温柔似水,小玉没有说话,而脸上的红晕却愈发鲜妍。

男子似是沉入遥远的回忆,唇角悠悠带笑:“那时,我和父亲来你家做客,当时小玉只有四五岁吧,一个人躲在假山后面偷偷地哭,我看见了,便把手中的糖葫芦给你,想哄你不要哭,结果你把糖葫芦一下子甩我脸上,自己跑了。”

陆小玉的脸更红了,轻轻啐道:“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男子肤色略深的脸上起了一层薄红,却笑意未减:“是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好,不提了。”

……

时间悠悠而过,房间静谧无声,而两个相对无言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打破这种静默,提起要离开的事,似乎只要这么静静相对,便是极大的满足。

他趴在窗外,明明是三月的艳阳天,他却冷得如坠冰窟。

姐姐喜欢上那个人了吗,姐姐真要嫁给那个人了吗?

这个念头哪怕只冒出来一点,就灼他得几欲疯狂,不能忍受,是如此不能忍受。

男子离开后,他浑身颤抖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如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莫名的情绪在他体内肆虐,悲痛,绝望,嫉恨,愤怒。

“不能再等了,”他神经质地喃喃自语,病态一般想从这句话里汲取一丝希望,“不能再等了。”

而后很快的,他再次看到两人在一起。

花园的凉亭中,男子拿着一叠图画,与她并坐在一起,共同欣赏。

谈不上什么高深的笔法,却把每幅画勾勒得栩栩如生。

陆小玉一张张地看过去,耳边听男子说道:我父亲生前是个花商,所以我从小对奇花异草感兴趣,虽然不能栽种,却想着能把自己见到的画下来也好。”

男子微微含笑,脸颊的酒窝浅浅浮现:“这是我在外面跑时记录下的一部分。

小玉静静地欣赏着,有的花像花丛中一只翩飞的凤蝶,细长的花瓣如蝴蝶长长的触须,让人感叹。

有的像比翼齐飞的鸠鸽,令人称奇。

有的像迁徙途中的怪鸭,让人发笑。

还有的像戴着白头巾的小娃娃,最绝的,有一张,上面的花花冠宛若怒发冲冠的愤怒人脸,又像某神魔小说中变身蜻蜓飞在空中的猴王,陆小玉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冒出一句:“你是猴子搬来的救兵吗?”

男子忽地大笑,小玉也笑,明媚的笑容几乎晃花假山后他的眼,他痴痴怔怔地想,原来她也可以这样笑……

小玉的眸光莹然发亮,说道:“好有趣的花儿,这些花儿叫什么名字?”

男子笑容神秘:“兰花。”

小玉睁大明眸:“兰花?”

作为一个香痴,她对花草同样了解甚多,尤其钟爱兰花,可眼前这些……她摇摇头,不敢置信。

男子道:“兰花种类繁多,我们所知晓的,不过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春兰、蕙兰、墨兰、建兰、这些叶子细长,花朵小巧,香味幽淡的兰花素来为人们所钟爱,可是也有许多花形奇特,却没有香味的兰花却被人们忽略了,这便是其中的一部分。”

男子顿了顿,所有所思,说道:“想想这世间莫不如此,形貌美艳者,没有馨香,有馨香的,往往又形貌普通。”他看着小玉,目光脉脉如诉,语中暗含深意,“如果是小玉,花貌与花香不可兼得,你会选择哪一个?”

选花貌,他想。

可对于一个香痴,小玉的回答毫不犹豫:“选花香。”

男子目光波动,在那张略显平凡的脸上竟显出几分潋滟的色彩,他道:“我也是,”目中情意再也掩饰不住,“可是我何其幸运,竟是花貌与花香兼得。”

小玉听懂了,美丽的面容登时犹如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