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夏芩撑着头坐在椅子上发呆,画中君翩然出现,对她道:“此人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还不足为虑,你不必担心。”

夏芩抬起头来,略略苦笑:“我不是担心,我还不至于怕她,我只是……”面现苦恼,“有些厌烦……”微微自嘲,“这话似乎不应该出自出家人之口,其实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出家人了……真的是名不正言不顺……”她缓缓吁了口气,目中浮起淡淡的迷茫和忧伤,“不过我想,我会习惯的。”

画中君:“为什么要习惯?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做,如果做自然就要做自己最喜欢最擅长自己觉得最有意义的事情。”

夏芩有些怔忪。

画中君:“你师傅是了解你的,所以会提出让你投奔江县令,你意下如何?”

夏芩颓然:“我不知道。”

对故地的不舍,对知县大人的疑虑,对未知生活的不确定,种种复杂感情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眼前如布满茫茫的迷雾,看不清方向。

画中君虚虚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目光温柔,缓缓指向她的心结:“仆大欺主,似乎每个地方都少不了这样的现象,就连小小的松山寺也不例外。看来要当好庙主,必须能震慑住那些老家伙才行。

这倒让我想起了那位江县令,他十八岁中进士,十九岁被选为县令,说起来,那时的他就是一个少年县令。初上任时,那些三班六房谁把他放在眼里?明面上是听从了,但实际上却阳奉阴违,直到他办了第一件案子。”

画中君缓缓微笑:“想知道是什么案子吗?”

夏芩呆呆的,答非所问:“先生怎么知道这些?”

画中君含笑道:“最近调查的,如果小芩要去他那里,先生自然要把他调查清楚。”

夏芩说不出话。

画中君接着道:“江含征上任之初,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所以他决定做一件大事树立自己的威信。

恰巧这时,他的官服不见了,江县令大怒,强令三班衙役四处寻找,如果寻不到便要受罚。”

夏芩闻言暗忖,不会是那厮自己藏起来了吧,想借故惩罚一下那些对他阳奉阴违的人?

画中君:“彼时正是春天,城郊的一片桃林桃花开得正好,一名衙役经过时,忍不住上前观赏,结果发现,一件绣有溪敕的知县青袍挂在树上,在一片粉红色的桃花背景中,分外显眼。

衙役立刻报告了县令,江县令随即带着他的县令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去了桃林。

到桃林时,发现有一棵树下的土刚刚动过,江县令心生疑窦,便让人把那处的土挖开,想必你也猜到了,从那里挖出一具尸体,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

这名男子怀中还抱着一只女靴。

后来,江县令便招来桃林的主人和当地地保询问情况,证实,男子是当地书院的学生,靴子是桃林主人女儿绣的靴子。

江县令严厉审问桃林主人,主人哭丧着脸说,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说,谁会杀了人,把尸体藏在自家树林里呢。”

夏芩闻言默默,如果他知道还有人把自己妻子的尸体埋在自家园中梨树下的先例,他就不会这么说了……

画中君徐徐道:“当时,围观的人都替桃林主人说话,说他是个老实人,左邻右舍皆知,断不会是能作出杀人之事的人……”

夏芩闻言暗想,当初那个刘春林看起来也很老实……

画中君:“江县令提审桃林主人的女儿,那女子也很奇怪,说,前几日和表妹在一起看林子时靴子还在,后来就无缘无故地丢了一只,她也不知道靴子为什么会在这个人手里,而且她也不认识这个人。

江县令立刻提审女子的表妹。

那表妹支支吾吾,后来终究抵不住县令的严加询问,交代出一段曲折内情。

原来此表妹来探望表姐,和表姐一起住在林中的房子里,有一天,她看到表姐在林中和一个男子幽会,远远看去,那男子身材修长,眉目俊朗,表妹便不由生出艳羡之心。

后来表姐有事离开,表妹一个人住在房子里,当天晚上,便有男子来叩窗,自称是白日里与表姐相见的未婚夫,因思念难忍,故趁夜来会。

表妹开窗纳之,就这样冒着表姐的身份,与男子在夜里连续幽会了三天。

期间,男子还向她索要一件定情信物,表妹便顺手把表姐绣的一只靴子给了他。

江县令提审表姐的未婚夫,结果该未婚夫却道,他是在赏桃花的时候和未婚妻说过两句话,可从来没有趁夜幽会过,他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作出那种羞耻的事情。

更没有见过那所谓的表妹。

至于尸体,未婚夫说,正是那天和他一起赏桃花的两位好友之一。

案件到此,江县令心中已约略明白,于是迅速提审了未婚夫的另外一位好友。

当然此人是不会轻易招认的,江县令很费了一些手段,在人证物证之下,此人只好认罪,说,因看见好友和其未婚妻约会,其未婚妻又那么美丽窈窕,便不由起了垂涎之心,于是趁着夜色冒用好友之名,来会好友的未婚妻……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和他幽会的,另有其人……

此人索要了一只靴子后,便得意地向另一位好友炫耀,说自己把谁谁谁的未婚妻弄到手了,并出示靴子为证。

那位好友十分生气,夺了他的靴子,便要去告诉未婚夫。

此人惊慌之下,迅速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向好友的头上砸去……

内情如此曲折,断案却非常迅速。

案子结束后,江县令也随之名声大振,那些之前对他阳奉阴违的衙役,从此再不敢心存轻视了。”

画中君微微一笑:“后来人们提起此案,都说是官袍伸冤,但至于那官袍如自己跑到桃树上去的,至今都是个谜。”

夏芩甚觉离奇,万料不到在江县令身上还出过这么灵异的事件,不禁问道:“那先生知道官袍是如何自己到桃树上去的吗?”

画中君不疾不徐地理了理袖子,慢条斯理:“这个么,我猜想,大约是江县令自己的手笔。

想弄出一件奇事来,给自己添加一层神秘色彩,然后让一些人心存敬畏。

想想他去桃林时摆的那个谱,有必要么?前呼后拥,八面威风,其实就是为了借机造势,引起别人的注意。

结果,却凑巧破了一桩人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