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赏月归来后,已近半夜,两人上床安歇,苏小姐自然而然地滚到净语怀里,口吃含混:“讲讲你的事吧,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

净语屏住呼息,低声道:“只是……随便学的……一点皮毛……”

有些事,不能想,更不能提,像深埋于心底的疮疤,轻轻一揭,便鲜血淋漓,他沉重地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怀中已发出均匀的鼻息声。

她睡着了。

睡着的女孩儿像小猫一样偎依在他的怀里,不一会儿,又抬腿压到他身上,他低头看着她,她的睡颜娇憨甜美,朦胧的月色中,像一个触手可及的梦。

让他想起风雨中用手拢着的一小团火苗,小心翼翼,珍尔重之,恨不能用整颗心、整个生命去捂。火红的光辉跳跃在手中,像一轮朝阳,只要有那么一点,便会觉得风雨途中不再漆黑一片,不再孤冷绝望。

窗外灯火渐熄,有飞蛾扑进残余的灯火,就像那些心怀渴望的人,渴望那光,不惜去扑火,渴望那香,不惜去吸毒……

因为身心渴慕,所以只想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又因为太过珍视,所以反而只能小心翼翼地看顾,不敢有一丝轻犯……

他把她扑落到脸前的头发轻轻地拨到耳后,手指不经意间触到她的唇,那样细腻,那样柔软,指尖不知觉地战栗起来,心悸良久,他才慢慢地,轻若细羽地、一点一点抚过那片香软,代替他的唇,印下每一分眷恋……

天渐渐冷起来,南国的冬天很少下雪,而这一年却罕见地下了一场雪。

苏小姐高兴极了,像个孩子似的在雪地里玩耍,抛雪球、堆雪人……满院子洒下一连串清脆的笑声,美丽的脸蛋红扑扑的。

净语在旁帮她拿着披风,含笑看着,目光温柔宠溺。

待她停下喘歇的时候,他便拿着小暖炉过去给她暖手,苏小姐调皮地把手直接伸进他的怀中,他微微一笑,当真解开衣襟把她的手藏进自己衣服里,然后微微低头替她整理散乱的鬓发。

两人的头不经意间轻轻触到一起,呼出的白雾缓缓纠缠着。

无意间看到这一幕的丫鬟不禁呆了一呆。

净语看到苏小姐的鞋都湿了,微微蹙眉道:“小姐的鞋湿了,这样下去会把脚冻坏的,快回去暖一暖。”

说完,不由分说,把暖炉放进她的怀中,拉着她便往屋里走。

小丫鬟欲跟上来,净语道:“去帮小姐打点热水吧,小姐的脚要泡一泡。”

小丫鬟连忙答应着去了,待两人的身影快消失时,小丫鬟不禁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两人快步回房,净语先帮苏小姐把鞋脱掉,发现她的袜子已经浸湿,不由道:“玩的时间太长了。”

待把她的脚擦干要放入被窝去暖,却又觉得暖得太慢,于是索性就把她的脚放进自己刚刚揭开衣襟的怀里。

苏小姐呆住了,融融的暖意从脚底直蔓延到内心,她的心潮潮的,软软的,不知怎么就说出一句:“姊姊,如果以后我嫁了人,你也跟我一起过去吧。”

净语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半开玩笑道:“好啊,到时候小姐成了当家主母,就捐一座小寺庙让我住在里面吧。”

苏小姐偏头想了想,却觉得这个主意甚好,登时两眼发亮,双掌一合:“好啊,那我们一言为定。”

说完,还举起手和他拉钩盖章,净语笑着从了。

热水端来,净语试了一下温度,然后把苏小姐的脚慢慢放进水里。

苏小姐还在畅想小寺庙的种种,净语忍不住笑着打断了她,道:“说了这么多,小姐将来的夫家到底在哪里呀,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苏小姐扭捏了一下,道:“就在隔壁新田县,是父亲早年的一个朋友,他家儿子叫张顺。”

净语的耳边登时就“嗡”的一声,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的身体还保持着倾听的姿势,而脸上的笑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冻收敛,最后显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惊惧和哀伤来。

一片阴影落下,他恍恍惚惚地坐在那里,像一具没有生命的石雕。

苏小姐发现了他的异常,问道:“姊姊,你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勉强一笑,“没什么,我来帮小姐洗脚吧。”

不待她阻止,他已经起身半跪在她面前,低下头,用手轻轻握住她那双白玉小脚。

他洗得那么仔细,动作那么温柔,像对着一件绝世珍宝,一件只能最后看几眼的绝世珍宝,苏小姐怔怔地望着他的头顶,脸不可遏制地一点点红起来。

净语缓过最初的那阵心悸,强抑着内心的不安,不着痕迹地套她的话,越套越心中越凉,越套心中越难过。

他抬头仰望着这个自己奉若珍宝的女孩,眼中浓烈的哀伤再也掩饰不住,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已然成痴。

苏小姐被他的目光所摄,也呆呆俯视着他,小丫鬟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两人深情凝视的画面。

她心中再次异样了下。

“小姐,刚才碧云姐姐过来传话,说夫人让小姐过去一趟。”

苏小姐恍恍惚惚地“哦”了一声,净语连忙替她擦干脚,换上新鞋新袜,给她系上披风,送她出门。

雪地中,两个身影渐渐远去,零零星星的,还有一些话随风飘来:

“小姐,净语师傅对您可真好。”

苏萱:“是啊......所以,你要学着点儿......”

直到用过晚饭,苏小姐才过来,冬日昼短,窗外已是暮色笼罩。

净语照例守着一盏灯光等着她。

苏小姐撅着嘴进门,净语连忙起身替她解衣,服侍她上床,看她不高兴,便问:“小姐今天怎么了?”

苏小姐毫不避讳地钻进他的被窝,待他进来后,头枕上他的肩膀,委屈道:“今天,父亲提到易经,我便想起,以前父亲请先生为我授课时,曾讲到‘人体精构’一节,当时先生草草带过,我问起他时,先生便顾左右而言他,还说,不是我应该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