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今夏脚步彻底停了下来,又下意识地,轻手轻脚地,往后退了两步。陈之城沉默片刻:“妈,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怎么不知道?这医院就这么大点地方,我随便一打听不就什么都明白了。我原本也是好心,问问他的病情,哪里知道他有这个病史。”

陈之城没有说话,他妈又说:“你也别觉得妈妈现实,好像掉进了钱眼里。你现在才刚毕业,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怎么负担得起这些?你别忘了她还有个奶奶,少说也有六七十了吧,万一有个三病两痛,这花钱就跟流水一样啊。”

“妈,你说的我懂。”安静了很久之后,陈之城终于开口:“但这是我自己的事,妈你不要管。”

“这怎么是你自己的事?!”中年女人声音高了起来,有着喷薄欲发的怒气:“你要是负担不起,不得问我们要钱?再说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带大,就是希望你出人头地,以后在北京买了房子,把我们接过养老。你要是把钱都搭在她身上,什么时候能带我跟你爸离开这个鬼地方?!”

“妈,挣钱买房子的事我会想办法,您不要担心。”老人家正在气头上,与她争论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不如自己退一步。而且女人本来就是不讲理的动物,与其说事实,不如柔声哄:“再说了,妈,您也想得太多了,我跟她八字还没一撇呢,您怎么就讲到以后的事了,太杞人忧天了。”

中年女人甩开儿子缠着自己的手,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道:“总之我不管,我反对你喜欢她,如果你们要交往,我也要反对!”说着抬脚就朝楼上走。

今夏见她要上楼,心里一惊,赶紧屏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先逃了,耳边还回响着那句:我反对你喜欢她。

难道,陈之城,竟是喜欢自己的?

跌跌撞撞地,她直觉就跑回了病房,奶奶见她双手空空,讶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水果呢?”

今夏这才醒起,自己是要出买水果的,尴尬地笑笑,她说:“我忘记了,这就。”转身就又朝外走,廊上遇见回来的陈之城,她有信乱地别开眼,刚才无意中听到他们的对话,让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倒是陈之城一脸温柔地笑着:“你要哪儿?”

今夏有点语无伦次,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往外蹦:“我,我要,买,水果。”

“我陪你吧。”

今夏慌张摆手:“不,不用了,我自己。”说完匆忙地朝他点了个头,快步离开了。

买好水果,回的路上,她脑子仍是混乱,脚下有些迈不动步子,就顺势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她在恐惧,恐惧见到陈之城,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她也在困扰,他妈妈说的那番话,虽然现实,但却不可以任性地不考虑。

虽然她现在还不能百分之百地确认,但她相信,陈之城,应该是喜欢她的,否则他妈妈不会那样说。她想她是何其幸运,能够被喜欢的人也喜欢着,但她又是何其不幸,两人之间,连开始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晚霞的红光穿过层层灰黄的雾霾,到达她眼中时,竟有一种别样浓重的悲哀,像是苍茫的战场上,不知是谁战死,流下干涸凉透的血河。

并不鲜艳得触目惊心,但却厚重到让人窒息,窒息到想哭。

她忽然想起不知是谁说过的,世界本是一座孤儿院,我们都是其中的孤儿。

孑然一身,莹莹而立。

其实不是不想要依靠,只是那个合适的人,怕是尚未出现。

回到病房,今夏已整理好心情,陈之城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仿佛他妈妈那番话,对他的影响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而已。

老今头按医嘱,要在医院过夜,今夏得留下来看护,在这之前,她打算先送奶奶回,老人家年纪到了,熬不起夜。

陈之城也站起来,对今夏说:“我跟你一起。”

今夏轻轻摇了摇头:“时间晚了,你回吧。”

陈之城耸肩:“我是男人,怕什么时间晚。”

今夏还是摇头,一直未曾和他对视:“你已经陪了我们很久了,应该也累了,早点回休息吧。”

陈之城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良久,她还是不肯抬眼看他。

他有种直觉,她这是刻意在疏远他。只是他不理解她的这种变化因何而起,之前明明还好好的,买完水果回来以后,整个人就显得有些冷淡。

是他做错了,或者是说错了什么吗?

微微一扭头,他看向奶奶:“奶奶,时间这么晚了,你们两个一老一少地单独回我不放心,不如我送你们,你说好不好?”

奶奶看了眼今夏,点头说好。

闻言,今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也没再拒绝,和陈之城一起将奶奶安稳地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