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师傅叫顾清泉,年纪不大,约摸三十出头,原是当朝少傅、也是宋其凤恩师顾奉和的门房侄子,满腹学问,却天性老实不擅言谈,做了几年小吏,自觉性子不适合官场,辞了回乡与娘子耕田务农。宋其凤为人周全,与顾少傅闲聊时,得知他有这么一位门房侄子,特特地上门去请了来给孩子们当西席。

这事儿自然是办得极好的。顾清泉其实也不适合务农,天生就是个读书人。便欣然赴了宋其凤之邀,跟着一起进了京,不仅生活有了着落,顾清泉的儿子也由宋其凤在京城衙门里安排了个低微的职位。

顾奉和最欣赏宋其凤这一点,聪明,通透,低调。自己都没言语,宋其凤就把顾小郎的后路给解决了,一点不用堂堂少傅出面。

可事实上,只要顾小郎的名历儿一拿出去,人家看到是他顾奉和的远房侄孙,自然就给安置得妥妥的。

而且此事,还让顾师傅更加忠心耿耿地给宋府教育孩子,无不尽心。

“相宜,你的功课,师傅看了。不是你的真水平。”

宋相宜笨笨地:“啊,是相宜的功课做得不好么?”

顾师傅点点头:“不好,很不好。”

宋相宜哭丧着脸:“那相宜回屋重做。”

顾师傅却说:“师傅不要你重做,只要你拿出真实水平,在这儿做给师傅看一遍。”

宋相宜有点不太确定。

什么叫真实水平?难道顾师傅已经看破了自己的伪装?

“师傅,相宜笨……”

还好,顾清泉虽然聪明,为人却比较迂腐,没看出宋相宜脑子里的小心思。

“不要总觉得自己笨。你就是太胆小了。”

宋相宜心想,我不是太胆小,我是怕真实水平露出来,把师傅您吓着。

不过,既然顾师傅都这么讲,也足见自己其实已经具备了稍稍改变自己的基础。这个家里,也许并不像自己担心的那样,完全不能接受一个改头换面的宋相宜。

也许,一切都可以悄悄地来。

除了……她不敢贸然减肥。

上辈子她与体重作了坚持不懈的长期战斗,她总觉得自己最后的丧命与过度运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得了顾师傅的鼓励,宋相宜心中也存着感激,再于顾师傅做课前准备时,倒少了些许“改变笨拙”的刻意,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宋相若坐在位置上,突然叫道:“呀,我的笔袋子掉在房里了。”

宋相应道:“要不要我替你叫小枕回去拿?”

“小枕替我去厨房备点心了。”宋相若柔柔地转向相宜,“五妹,能不能麻烦你替我跑一趟,今儿我有点腿疼。”

宋相宜一愣,三姐何曾对自己这么温柔过?

跑就跑一趟吧,也无妨。

她没拒绝,也没显得很高兴,回到后院拿了三姐的笔袋子,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小枕并没有在厨房,明明在宋相若的房里打扫呢。

回到书房,顾师傅已经在等候,见相宜急急地跑来,倒是很和蔼:“不急,坐下来缓缓我们再开始。”

顾师傅的和言悦色,又让宋相欢的脸色明显滞了一下。

宋其凤不主张对儿女过于强压,尤其是一同读书的还有三个女儿,自然要比儿子的要求低一些,两个时辰后,彼此愉悦地散了课,几位弟子恭恭敬敬地向师傅行告辞礼。

一起身,却发现顾师傅脸色不大对头。

宋相宜关心地问:“师傅,你不舒服吗?”

顾师傅勉强笑笑:“有些肚子疼,没事,我回去休息会儿就好。”

宋相宜满腹狐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明白。带着隐隐的不安回了屋。

次日一早,宋相宜正准备收拾东西去书房,文氏屋里的丫鬟来了,说夫人叫五小姐过去。

宋相宜不知道这个时候美娘突然找自己,所谓何事。便带上书本笔袋子,打算从文氏屋里直接去书房。

没想到文氏一脸严肃,见到宋相宜拎着袋子进来,头一句话就是:“装什么样子,还上什么学啊?”

宋相宜被娘这一句话说得摸不着头脑。

虽然平常文氏不喜欢自己,但身为亲娘,该做的都还能做得到位,除了嫌弃自己又笨又丑之外,倒也和颜悦色,今天这话却是十分不客气,便是以前的原主,被两位姐姐欺负,文氏也是叹气偏帮居多,从未这样厉声斥责。

“娘……”她行了个礼,退到一边。

“顾师傅病了,今儿不用去书房了。”

“啊……严重吗?”

“你问娘?娘还要问你呢!”

宋相宜琢磨出了些不对,顾师傅病了,为何要问我?难道……昨天自己隐隐感觉到的不妥,竟然成了真的?

以“宋相宜”的智商,这句必须没听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