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宋家的马车是最早被淹没的。

宋其凤和大郎、四郎是一乘;文氏和二娘、三娘是一乘。在西山数百上千的马车群中,宋翰林府上的两辆黑漆马车显得那样平淡无奇。

望着无数黄顶子、红顶子、蓝顶子的各色马车在这西山脚下齐聚,文氏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趁着车子还没停稳,文氏关照两个宝贝女儿:“今日这阵仗,你们都瞧见了。若世间有一千重美景,只怕九百重也就在西山此间了。我们万万不可当那井底之蛙,做出无限的妄想来,招人笑话。”

“知道了,娘放心,我们一定乖乖的,只听娘的吩咐。”

“嗯,我听娘和二姐的,瞧你们的眼色行事。”

说得很是动听,答应得也很圆满。可一下车,文氏走在前头,两姐妹走在后头之时,她们就不这么想了。

“娘也是忒小心了。三妹你瞧此间这境地,若不弄点儿声势出来,只怕与这道边顽石也无甚差别了。”

宋相若四顾望望,果然衣香鬓影,无数大大小小的年轻女子四处走动,环佩叮当之声、俏语娇音之声,均不绝于耳。自己与二姐虽是容貌顶尖,却也并非三头六臂,若不能引起众人关注,就是生得貌若天仙又有何用。

微微一笑,悄声道:“娘说得也没错,也得看怎样的声势,若只想着声势,却是哗众取宠,也无意义,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反而有女子本分。”

宋相欢鄙夷:“在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在家我也不知道这里竟是这般浩瀚,一时……我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呢。”

“三妹你可不能拿不定主意,我还瞧着你呢。”

宋相欢其实没什么主意,全看宋相若的。

宋相若秀眉微蹙:“嗯,咱们见机行事,万万不可鲁莽。”

再走得不长的一段路,便是西山园子的入口,无数太监内侍和内苑宫女穿梭,将男宾和女宾分别迎入不同的园子。

这一段路,众人都走得格外缓慢。

倒并不是路难行,而是大家都走不动道。年轻公子们想借这难得的机会,尽量地多欣赏秀色;而大家闺秀们盛装打扮,也不是为了躲起来不见人,自然也暗暗希望这那些热情的目光中有那么一两个,是冲着自己来的。

就在众人拥挤不堪的时候,突然一队太监呼啦啦地小跑过来,嘴里吆喝着,将众人强行分到了道路两旁,将道路中央空出一条小径来。

吴王秦琰身着玄色锦袍,面容冷峻,入鬓的长眉刚劲有力,一双凤眼却偏生闪着犀利而冷漠的寒芒,让他的无双俊美蒙上一层孤傲和隐忍。

他在空出的小径上快步行过,衣袂如风,对两旁的各色目光视若无睹。

人群中,宋相欢不禁看呆了。

这才叫人中龙凤。什么祝家公子,什么江南俊才,不登泰山,浑不知何为一览众山小,吴王秦琰,那个传说中残暴冷酷的男人,竟生得这般诱人。

她向着吴王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吴王进了正席区,再也无缘望见的时候,宋相欢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女眷们的大宴,设在西山园子的北区,宫里的诸妃坐在最前头,地位高的各王府女眷列席两边,其余女眷们则按着男人地位的高低,由尊到卑地排列。

不用说,宋家三位,艳冠群芳,却只能敬陪末座。

她们离戏台实在太远了,远得连上面在演什么都看不清、唱什么都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