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瞥,竟不完全是谄媚讨好,似乎还带着某种轻蔑和幸灾乐祸,众人都没发现,只有宋相宜看得浑身一凛,一丝凉意袭上后背。

“宣——”太监清清喉咙,一甩拂尘,起头,拉开好大一嗓子。

众人伏地,磕头呼:“问圣安!”

太监垂着眼皮,尖声道:“圣躬安!”

然后,端开圣旨,面无表情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侍讲学士宋其凤之女宋相欢,秉性柔嘉,持躬淑慎。妇德彰于珩佩、礼秩斯崇。兹以册印,封尔为贵人,帝犹所喜,赐号‘华’。择吉日颁金册金印,以候入宫。钦此!”

这个“此”字,在宋府上空飘荡不歇,余音袅袅。

纵然是穿越而来,宋相宜还是听懂了,巨大的惊恐袭来,初时背脊上的凉意越扩越大,将她的浑身席卷了个遍,不由微微发起抖来。

二姐的故事里,没有吴王,没有魏王,没有任何一个年轻的皇子。

看上二姐的那个男人,的确至高无上、权倾天下。因为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正衡皇帝!

在宋相欢去到西山园子的画廊之下,逗弄那些猫儿的时候,一切就已如命中注定。

这是一场阴差阳错的遇见,一旦堕入了皇帝的眼中,就再也逃脱不去、挣扎不了。

可这个男人,是二姐要的吗?

正衡皇帝的年龄比父亲宋其凤还大了很多,在这个五十已是知天命的时代,皇帝大人已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年……不,甚至可以称作是老年人。

宋相宜不敢抬头,余光却望见旁边的二姐宋相欢已是脸色煞白。

宣旨声罢,没人敢乱说乱动,众人皆伏地,山呼万岁、叩谢圣恩。宋相欢的脑袋伏得低低的,眼泪却已大颗大颗地滴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一直到传旨太监领着一队人马离开宋府,震惊的宋府诸人才慢慢缓过神来。

“二娘……”文氏起身转回头,赶紧要去看二娘的反应,却发现宋相欢已瘫软在地上。

“二姐!二姐!”宋相若、宋相应和宋相宜三人,都着急地起身,试图扶她起来,可宋相欢的身子直往下坠,纵然眼睛还睁着,纵然眼泪还扑簌簌地流着,整个人却已像失了魂似的,顿时枯槁。

“二娘……”文氏心疼地喊道,眼泪不由也流了下来。

宋相欢的闺房内,文氏坐在床边垂泪,三娘和五娘战战兢兢地站在她身后,纵有相劝之心,也一时不敢言语。四郎宋相应更是直接就识趣地没有进屋,他遣人去御学堂外守着大哥,第一时间将散学的大哥给叫回来主持大局,自己在廊下守着,听着屋里女人们的哭声心烦意乱。

谁也没想到,宫里这一趟又一趟的,取八字、测吉凶,入内务府册,登宝牒……这一切的一切,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皇子,都是为了正衡帝。

所有的人都被带歪了,一直在皇子中间来来去去地琢磨,将各种利弊权衡了无数次,到头来,竟然是入宫去伺候皇帝……

深宫那个地方,多少人熬尽红颜白发,耗去青春年华,若是个青年皇帝倒也罢了,或许还有几日甜蜜、些许情谊,也还有个出头之日,偏偏,却是个老皇帝。眼见着皇子们个个长成、雄霸一方,谁都能看出正衡帝的暮气。

宋相欢下个月才满十五岁,竟然要让她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委身于这个头发都已花白的暮年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