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相欢没有坐到坐榻上去,而是在桌边的高凳子上坐下,让宋相宜感觉到二姐心中存有的依然没有消除殆尽的疏离。

“还有七天,我就要进宫了。”

虽是努力镇定,语气中的不安依然出卖了她。

“相宜舍不得二姐。”

这大概是最安全的开头。虽说二姐曾经将她推进水池,如果她依然是原主,那一定会对二姐怀着深深的仇恨。但她现在是另一个“宋相宜”,她再看宋相欢,感情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宋相欢,不过是一个骄纵的少女,头脑简单,行为鲁莽,心中也没有强烈的是非观,被三姐一挑逗,就会梗着脖子来。可是,正如“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样,可恨之人,往往也有悲哀之处。比如现在的宋相欢,再如何霸道成性,眼下也不得不乖乖地收起一切张牙舞爪,进宫去伺候那个已经一脸皱纹的正衡帝。

来自原世界的宋相宜,内心觉得这是一种罪恶。悲哀的罪恶。

一句言不由衷的“舍不得”,却勾起了宋相欢的愁肠。

她原本不觉得自己对这个五妹有什么留恋,可到这样临别的时候,少女时期的一切都那么美好,都那么值得怀念。

“五妹,你知道我这几日在想什么?”

“不知。”

宋相宜本想说,是在想入宫后的生活么?可再一想,宋相欢根本不愿入宫,怎么会去畅想。便住嘴不提。

“我兴兴头地要出人头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鼓励我,只有你给我泼冷水。五妹,你一直是最笨的孩子,为什么偏偏就让你看透?”

宋相宜暗叹一声,三姐那点儿心思,等二姐自己看透吧,她不想点穿。

“顾师傅总说,谦受益,满招损。凡事不可过之,我不过是牢记着顾师傅的话。”

宋相欢却并不全信:“我却有些回过味来了,到底是大哥带你去那神仙会,见识过了。哪像我和三妹,从江南来到京城,以为那些赏花会啊、夫人会啊,就是京城的全部,真正是井底之蛙。”

也不管二姐信不信了,宋相宜诚恳地道:“事已至此,追悔亦是无用。二姐也只有在宫里打起精神,好好争出一番天地了。”

宋相欢歪着脑袋,端详着她,懒懒地道:“我还没去想宫里的什么天地。我只知道,若和三妹说今天这些话,她断不会有你这样悲悯的表情。”

这是当然,宋相若会鼓动二姐争宠,抓住皇帝的心,从而惠及宋家。

宋相宜却不同,虽也是鼓舞,却更多是为了宋相欢在宫中的生存。

经历了重大打击的宋相欢,终于学会了带着脑子识人。

宋相宜倒没想过,二姐竟然能从自己这张肥脸上看出什么表情,不由苦笑道:“二姐笑话相宜了。相宜也不知道什么叫悲悯,相宜只知道,女孩子身不由己是多么痛苦,若不能与情投意合之人结为夫妻,那便只能尽心和静心,从枯燥的生活中挖掘任何一点点欢喜,这样才能过得舒心些。”

宋相欢叹道:“五妹你竟透彻如斯,二姐小看你了。”

“请二姐相信,绝非是相宜心中有怨,只是多年来相宜努力自舒,倒总结出一套心得了。”

这话说得宋相欢有些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