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相宜哭丧着脸:“还能怎么追究么?堂姐都已经这样了,能安然退婚,让她心理受点儿伤害,我觉得就是万幸了。难道还嫁过去,当那个现成的娘?”

方少逸其实也不觉得过去当“现成娘”是个好主意,但他更清楚大良朝女子的命运:“忍气吞声的,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嫁过去。横竖有婚约在,那表妹就算生了孩子,也只能当妾,如果宋天蓝性子强硬些,把孩子认到自己膝下。但看宋天蓝能追到京城来的作派,只怕也不是能咽下这口气的……”

宋相宜气不过:“我不是当事人,我都咽不下,堂姐一定更无法接受。没有更解气的法子了么?”

“有啊,不过……”方少逸望了望宋相宜,“解气的做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什么法子?”

“告官。”方少逸脸色凝重,“施效然毁弃婚约在先,施家隐婚欺瞒在后。你伯父只要撕得下这个脸,一告一个准。而且施大人为朝廷命官,施效然又刚入仕,只要提告,绝对让施家……”

见方少逸脸色前所未有的冷咧,宋相宜突然心中一惊,感觉到这个结果可能非比寻常,颤声问:“让他们怎么样?”

方少逸一字一顿:“家、破、人、亡!”

宋相宜呆住,不由停下脚步,在原地立了很久。她是生气,是替堂姐不值,但是,她真的想看到施家遭受这样的报应吗?

“怎么了,相宜妹妹?”方少逸被见她呆立失神的样子,不由担忧起来。

“没什么……”宋相宜回过神,脸色都已经变得苍白,“少逸哥哥,这个‘家破人亡’,是不是你吓我的?”

就知道她没想过这严重的后果,方少逸叹息一声,耐心解释道:“你年纪小,不懂大良朝的律例。此等隐婚私通,发生在平民身上,少不得也要男方鞭挞、女方浸猪笼;更何况施家还是朝廷命官,革职和革了功名,这还是小事,他表妹就难逃一尸两命了。”

原来这就是我穿越而来的年代。温情脉脉的背后,是对女性深深的恶意,残酷而真实。

宋相宜静静地立在阡陌之间,一阵春风吹过,卷起她的裙裾,却吹不开她紧锁的眉头。

半晌,她哑声道:“少逸哥哥,我觉得心头好沉。”

方少逸一阵心疼,悄悄地牵起她的手:“我就知道不该对你讲。”他知道她清冷背后的善良。纵然是那些苛待过她的人,她也从来没有怨恨、不会怨怼。

他望见她内心深处,对女性命运的悲悯。

这似乎不该属于一个十一岁的女孩,这种悲悯让她超越外貌、超越年龄,沉静而深刻。

“我羡慕两情相悦,敬佩情比金坚。”宋相宜缓缓地道,“我只是痛恨他们将堂姐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应该受到惩罚,但这个惩罚绝不应该以女人和无辜的、未出世孩子的性命为代价。”

“相宜妹妹,你很善良。”方少逸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他为这样的宋相宜而动容。

宋相宜指尖的冰冷,真真切切地从他的掌心,传到心头,她的内心有巨大的力量,外表却如此克制。

“敬畏生命,这应该是人的本能。”宋相宜低声说着,身躯微微颤抖。

她从没想过,两个女人的命运,此刻会系在她的一念之间,纵然主宰这具身躯的早已是成年女子,她依然是年轻而单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