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和他见面的时候,

我的全部精力都用来抵御他的龙压。

第二天他离开後,

我再回忆起来,就会发现,他上一夜又做了许多以前根本不会做的事。

会因为一个注视而微笑不已,

也会因为视线的移开而沉默许久。

白天,他这个本来空荡荡的,只有建筑和树的空间里,从一天开始,突然有了鸟。

然後马厩里开始有了马匹。

到後来,

竟然有了来回行走的侍卫和侍女。

虽然明显鸟和马是真的。侍卫和侍女只是用水魔法随便作出来的假人。

但是在某一天,很久没有和人类说过话的我路过一个正在站岗的侍卫人偶的时候。即使得不到回应,我也双指并拢点点额角,

向它说了声:“早。”

第二天,再走过那个侍卫的身旁时,他先举起了剑向我行礼:“殿下早。”

那天之後,

整个空间里的人偶都能进行简单的日常对话了。

从窗口向外看过去,像是个真的世界。

可是我的精神还是越来越差。

因为失眠了太久。

除了他去广场修复魔法阵的那两晚,其他的日子里,他还是坐在寝殿里看著我睡。

无眠的夜里,

他有时会无端无由的在我的床边,毫无声息、来来回回地踱步整夜。

有时候会坐在我身边,一下一下地,

缓慢地抚摩著我的头发。

有时候会低下身,嗅一嗅我的味道。

有时候他的龙压会好几个小时维持不动。

我睁开眼睛,大多数时候,都会看到他神像一样,背面向我静坐在窗前。

一整夜一动不动,像是在思索,

又像是在出神。

窗外没有声音地下著绵密的雨。

不过人的潜力是很大的。

不知道多少个夜之後,

有一天,我终於奇迹一样地睡了过去。

一片朦胧里,我梦到一个巨大的幻影,挟带著无限的压力和圣洁之力,站在我的面前,压下身,

额头和我的额头贴在了一起。冰凉的发丝淌了我一身。

没有声音,

一个接著一个问题,一个接著一个输进我的脑海。

[──喜欢吃什麽。]

[──喜欢什麽颜色。]

[──心愿是什麽。]

[──最想要什麽。]

[──喜欢什麽天气。]

[──笑的最高兴是哪一次。]

[──去过哪里。]

[──遇到过谁。]

[──那时快乐麽。]

……

既和雷奥无关,也和穆底斯无关的,数也数不清无关紧要的问题淌进我的脑中。

我没有开口回答。不用说,答案就已经一个接著一个,顺著额头传到了对方的脑中。

最後,我前额上的相触感消失了。身前强大的压迫感很快也不见。

我陷入了一个很温暖的梦境里。

直到耳畔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然後是此起彼伏的建筑倒塌声。

在睁开眼睛之前,

我已经感觉到了铺面一股危险气流,单掌撑身向外避去。

“──轰!”

在我前一秒躺过的枕头上,寝殿的天花板整块塌下。将大半张床砸得粉碎。

没等我看得更清。脚下又是一阵剧颤。整个地面都在低声地轰鸣,倾倒的家具和吊灯一个接一个拍碎在建筑物残骸上。

看了眼身後欲坠不坠的承重墙,我扯过椅背上的外套,横臂撞碎窗户跃了出去。

“哗啦──”玻璃碎片划破我的脸颊和臂肌,喷射状和我一起坠下三楼。

在草地上滚身缓冲余势,没等我站稳脚跟──

“轰──”

又是一声巨响。

整个空间都跟著再次斜方向震颤了一记。

不用回头看,我也能感觉到自己刚刚跃下的寝殿已经摇晃著,

和其他建筑物一起轰然倒塌,到处都是巨石和残骸砸陷地面,激起的罡风剐得我後背全是血道。

但我的注意力不在这儿。

我单掌撑地,看著面前的惊人景象。

结界里,无论是湛蓝的天空,

还是遭遇震撼的地面。全部都裂开了一道一道深深的裂痕,像是皴裂的河床。

裂痕向著中心广场的方向汇集而去,在我绘制魔法阵的地方,

集合成了最中心。

魔法阵此时已经彻底被激发,繁密的魔法字符环绕著巨大的中央裂缝,缓慢而庄严地转动起来。

魔法阵核心处析出了一道刺目的传送光柱。

“……”

只看了一眼,我就动了。

“轰──!”

整个结界又被重创一记。裂缝布满了整个空间,

葱郁的树木坠进去很快就隐没不见。惊鸟飞得满天都是。被空间裂缝吸进去,尸骨无存。

跃过一道比一道更粗的地面狭缝,我跑向光柱的方向。

──雷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