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夫人虽嫁入名门望族,然论到自个儿的家世,祖上几代务农,与骆家没有两样,要不是她父亲好似魁星投胎,祖上冒青烟,也是难以入仕的,故而她的底气一直不足,那亲戚也都不入流,唯独堂妹,骆老太太一枝独秀,儿子成器,竟也做成了官府之家。

往后提到自家亲戚,她能有个说法,且幼年与老太太素有情谊,卫老夫人格外看中骆家,使卫琅亲自迎到门口。

一众人中,年纪最大的自然是老太太,卫琅上前行礼:“祖母日夜念叨,姨祖母您总算来了。”

声音略有些低沉,好似悦耳琴音,老太太咋一瞧见这等俊美的男儿,晃神片刻,哎呀笑道:“你定是琅儿了!老姐姐啊,当初来咱们家,张口闭口都提到你,不知多疼呢!你今儿不上翰林院?”

“正当清闲,与上峰告假,提早回来了。”卫琅言行举止很是斯文,又朝骆昀,袁氏与两个少年一拱手,“表舅,表舅母,两位表弟好。”

并没有看向几位姑娘。

到底是世家子弟,目不斜视。

袁氏一早知晓卫家的名声,今儿只见卫琅一人,管中窥豹,大约也能猜到此家的门风了。不过既然是亲戚,何必如此见外?她笑一笑,与四位姑娘道:“快来见过你们三表哥。”

原先失魂的骆宝樟连忙端正了形态,昂首挺胸,做出大方的样子。

三月春衫削薄,十四岁的姑娘发育良好,当真是波涛滚滚,鹤立鸡群,加之蛇腰纤细,更引人注目,只卫琅神色淡淡,并没有多加注意,倒是目光从骆宝樱面上掠过时,略微停顿了下。

委实是因她笑得太甜,不若骆宝棠矜持,骆宝樟故作矜持,骆宝珠天真,她那笑,从眼角眉梢晕染开来,说不出的灿烂。一双眸子也生动,瞳孔如曜石,沉在潭底,湖面波光盈盈,耀眼至极。

好似星子倒映。

见他看着自己,骆宝樱敛衽一礼,手掌交叠放在腰间道:“三表哥。”

小小的人儿,大方得体,声音也甜,卫琅一眼就看出,这四个姑娘中,这个是教得最好的,但也没有放在心上,朝她稍一颔首,又去与老太太说话,领着他们去上房。

丫环婆子们鱼贯而出,穿戴整齐,丝毫没有声响的立在身侧。

老太太瞧在眼里,砸了咂嘴,暗道袁氏说得不错,这些世家当真不一般呢,等回头自家买了宅院,是得好好管教,千万不能丢了儿子的脸,毁他前程。别看老太太平时散漫,始终还是把骆昀放在第一位的。

到得上房,卫老夫人领着一众女眷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见到她,眼泪就淌下来,拿帕子擦道:“上回一别,咱们可有十年未见了!”

声音仍是那样慈祥,骆宝樱看向她,高高瘦瘦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是印象里的样子。当初她来卫家做客,也曾被卫老夫人拉着手,笑着打趣,说她嫁进来,卫琅定然会每日早些归家,不在翰林院弄劳什子的武宗实录。

她眼眸微湿,而那头老太太已经与卫老夫人相拥而泣了。

众人忙来相劝。

好一会儿才平息,卫老夫人拉着老太太的手一同入座。

卫家大爷在大名府任职,大公子在青州任职,故而女眷,只余卫二夫人程氏,卫三夫人何氏,令有二房两位姑娘卫菡,卫莲,人数并不多,就算是初次前来,也都容易记得。

卫老夫人一一去看的时候,轮到骆宝樱,怔了一怔,心想这孩子与她生母竟是七八分的相像,犹记得那时去探望老太太,见到骆夫人时的惊艳,人也和善,只身体不太好,说话间就咳嗽了几回,果不其然,生完骆宝樱便去世了。可怜这孩子没亲娘,但当着袁氏的面不好说,卫老夫人拿出一个荷包送与骆宝樱,笑道:“跟观音菩萨面前的玉女似的!”

听到夸奖三孙女,老太太笑眯眯道:“还会打叶子牌呢,猜得可准了,有她在,我都不愁吃喝。”

众人都笑起来。

卫老夫人道:“你呀,还是老样子,不过我平日里也冷清,你来了,正好与我解解闷儿。”

卫二夫人打趣:“哎呀,来了高手,我可得多准备些银子了!”

卫三夫人却是安安静静的,并不怎么喜欢说话。

骆宝樱偷偷瞧她一眼,发现她眼底有些愁容,暗道也不知是否在为自己伤心?毕竟当初,卫三夫人也是很满意她这个未来儿媳的,也只有他……她小嘴儿撅起,朝卫琅看。

他坐在卫老夫人的右下首,神态闲适,宽大的袖子搭在椅柄上,露出半截修长的手指,洁白如玉。

庭阶芝兰,用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

不过骆宝樱对他实在生气,要换作是卫琅去世,只怕自己早就哭得天昏地暗了,哪还有什么心情见人,他倒好,还出来迎客呢,恨不得就上去,拿拳头狠狠捶他几下!

兴许是目光太过炙热,卫琅略有察觉,朝她看去。

然而此刻,骆宝樱又无事人一般,乖巧的坐在骆宝珠身侧,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很是天真可爱,让他误以为错觉。

当然也没有在意。

便算真的看,又有什么不习惯的?自从来到京都,他便成了良婿首选,也是因这张脸,罗珍才看上他罢,不管不顾的想与他定亲,可事实上,她了解他什么,便这样急着要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