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瞎子从小就父母双亡,十二岁时外婆也去世了,虽有个远房表姐却也管不了他,从此就一个人在社会上晃荡。只要给他钱或吃的,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他都干,少管所都进了两回。十七岁的时候,跟人打架被捅瞎了一只眼睛,从此更加是一条道走到黑了。

四年前,林瞎子从牢里放出来时,街道新来的政工干部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大姑娘,心底软又一心想在工作上表现,以为整天向她汇报思想的林瞎子是有心改过,就想尽办法帮林瞎子弄进了绸厂工作,说是给他创造一个改过自新的新环境。

也许林瞎子当时是真喜欢那个姑娘,所以进厂后有近一年的时间工作都很认真,但自从得知那姑娘结婚后,林瞎子又变成了原来的林瞎子。后来公安局联防队扩编,厂里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他和另外几个爱闹事地送进了联防队。那个时候联防队员实际上就是各单位挑选出来的刺头,许多都是像林瞎子这种几进宫的,用他们这样的人来以毒制毒、补充警力不足,也算是当时的一大特色。这帮人出手狠,打人常常往死里整,在治安上起了一些作用,但到后来社会上的混混对他们采取送钱请吃的怀柔办法,渐渐地联防队与混黑的又变成了沆瀣一气,搞得宁城乌烟瘴气的。有了这层身份作保障,林瞎子在宁城更加混得风生水起,凡是社会上混的,没有不知道他名头的。只不过,在社会上混久了,又有着联防队员的身份,他不再向过去那样一味蛮干,也开始讲究策略,在厂内外收了一些徒子徒孙,自己在后面指挥,让这些人冲在前面替他做炮灰。

王鹏听到这里,叹了一声说:“其实他也有可怜的地方!要是有家里人,他也不至于活成这样。”

刘胖子看他一眼,从裤兜里掏出烟来点了,抽了几口后说:“鲲哥就没你这么心软!他说人活成什么样,完全看自己的心性。”

“你还没跟我说,我哥和他到底怎么样?”王鹏才不想和自己大哥比谁心硬,反正自己也只是有感而。

刘胖子耸耸肩说:“鲲哥刚来宁城时到处打散工,混得很落魄。说来也巧,有回救了个落水儿童,正好是林瞎子以前喜欢的那个姑娘董佳的儿子。董佳的公公是经贸委的头头,为了答谢鲲哥,他们把他弄进了绸厂。董佳又特意来找林瞎子,让他帮忙照顾着点鲲哥。林瞎子表面是应了,心里其实是酸得要命,加上鲲哥平时惜字如金,从不跟他说话,他早就恨得牙痒了。要不是看着董佳的面子,估计这俩人早较上了。”

“那我学费的事,我哥是不是也能托董佳帮下忙啊?我听说,中专学校都有贫困生补助,就是名额很少。”王鹏眼睛亮亮地问。

刘胖子轻哼了一声说:“别做梦了。人家那婆家可都是厉害角色,早就给鲲哥点过醒,说他们已经把他救人的恩情还了,不要老揪着往他们家凑!”

王鹏大声地“啊”了一下后,愤愤地说:“还国家干部,就这德行,还不如我们村的大黄狗,知道被谁救了就天天地去帮忙捡牛粪。”

刘胖子忍不住笑起来,往王鹏脑袋上拍了一掌道:“你小子骂人不吐脏字啊!”

“林瞎子既然已经去联防队了,为什么还住在厂里啊?”王鹏突然想起这茬。

“联防队的人都是从各企业抽调的,连工资都是厂里的,自然是住在厂里啦。”刘胖子解释完,让王鹏赶紧把衣服套上,俩人一起回宿舍。刚进门,王鲲也回来了,立即给王鹏上了药,才各自安顿着睡下。

王鹏第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睡觉,大半宿都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地想着茶馆里那个讨厌的冯天笑、食堂那个笑出一堆粉老爱在人身上动手动脚的林姐,还有先前打架的一帮人。想来想去的,他倒觉得,既然大哥和林瞎子他们在一个宿舍里睡着,又是同事,与其做敌人还不如做朋友。再说了,林瞎子也不是天生就坏的,说不定成了朋友,这人挺仗义也说不定。这个时候,王鹏丝毫没有想到人心这东西最是叵测,哪是你想跟别人交好做朋友,别人就一定会亲近你的?更何况还是林瞎子这种人!

胡思乱想着,王鹏倒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是睡到半夜突然觉得呼吸不畅起来,实在难受狠了,他一下睁开眼睛,这一睁,他立刻就觉得自己的血被憋得直冲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