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工作,王鹏就有点举棋不定。〔(( 冯天鸣在他刚上中四的时候就出面替他活动,争取到了进商业局工作的名额。而九十年代初正是全国大开的时候,各地城建系统都需要大量的建设人才,王鹏他们这一届毕业生的去向大都是城建局各部门。要说商业局和城建局都是不错的单位,可偏偏临近毕业的时候,王鹏对工作的选择有了新的想法。

这还要从他的老家石泉村说起。三年半以前,为了展石泉的经济,曲柳乡引进了长风制药厂的扩建项目,征用了石泉的一部分农田造起了厂房,并于两年前开始正式投入使用。谁知,药厂投产后,每天不但有大量的臭气排放到空中,还有大量的污水排入到石泉村的沟渠里,使得石泉村的大片农田绝收、家畜纷纷死亡。这几年,他虽然在学校上学,但村里人一直把他当作能人看待,时不时有人进城找他商量,希望他能找到办法,让药厂搬出石泉。从去年开始,王鹏一直通过东子推荐的律师张冬海为村里讨说法。

刘胖子知道冯天鸣前些天刚刚与王鹏见过面,所以就问:“冯天鸣怎么说的?”

王鹏喝了口茶说:“商业局那里已经向人事局要到了编制名额,就看学校递档的时候往哪里送了。”

“那你不去找一下学生处严处长,跟他说说这事?”江海涛问,“怎么说他都是直管这件事的。但问题是,城建局是指名要你的,你自己的决定最重要啊!”

“话是这么说,但我真有点想不好,到底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曲柳乡去。”王鹏为难地说。

刘胖子等人都有点诧异,腾云飞问:“怎么突然想回曲柳乡了?回那里你能干什么?帮村民们翻建房子?”

王鹏笑起来,“哪能啊。”他给各人都倒满茶,才说,“前些日子我老娘病了,我不是回去了一趟吗?村里现在已不光是无法种田养殖了,这大半年来,还有不少人得同样的癌症去世。你们也知道,村里的乡亲吵也吵了,闹也闹了,药厂开了几年,也差不多上访了几年,可问题就是解决不了。所以……”

“所以你想回去帮他们一把?”江海涛接住王鹏的话头问。

王鹏点点头应道:“石泉是我土生土长的地方,看它现在这样子,你们是不知道,我心里那个难受真的说不出来。我还没来宁城前,村里的金牛浜是我们兄弟最常去摸鱼捉虾的地方,现在每次回去……唉!”

王鹏突然截住话头,刘胖子第一个就追问:“现在怎么啦?”

王鹏喝了口茶接下去,“成臭水浜哩!那药厂排出来的水,比宁城绸厂的水更毒,流到哪儿,哪儿的庄稼就倒灶(注释1)。”

腾云飞皱眉道:“这问题越来越严重了啊!”

“谁说不是呢!”王鹏道。

郝摄辉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不是你回去就能解决的?如果说要提供法律帮助,有张律师。如果说要找人帮忙在上面做工作,你留在宁城更能帮他们!更何况,你好歹有冯天鸣这层关系,将来在商业系统要想混个好位子总该不难吧?回去,”他摇了摇头,“我不认为是个好选择。”

王鹏自然知道郝摄辉说得没错,四年中专读完,好歹可以有吃皇粮的好去处了,他当然明白回去对他意味着什么。但是一想到村里去世的那些人,还有老娘说起这个药厂时愤恨的表情,都让他觉得如果不回去做点什么,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腾云飞这时候打了个哈哈:“好了,好了,老四也就这么一说,回不回去的,总该看学校的分配结果。你想回曲柳乡,也得人家要你才行。”

东子一直看着王鹏没有参与讨论,他相信王鹏内心的交战一定很强烈。那次,是他陪王鹏一起回村去看秦阿花的,如果不是身临现场,东子此刻也会和腾云飞他们一样劝王鹏留在宁城不要回去。但他是亲眼看见了石泉村村口那棵被毒死的老榆树和大片抛荒的农田,王鹏当时痛心的表情一直深深留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所以,王鹏此刻的感受,他完全感同身受,而王鹏想回去工作的想法也着实令他佩服。

聚会过去没几天,王鹏就接到冯天鸣的电话,说他已经和学校沟通过了,基本可以确定他去商业局工作的事。冯天鸣如此热心地为他安排,他除了感谢,实在不敢把自己的犹豫说出来。

冯天鸣在为王鹏确定具体去向后,认为大致的事情已经定下来,就去省里开会了。学校的毕业分配结果要到七月底才公布,王鹏打算等班里的毕业聚会结束后先回家去,走之前他先去见了律师张冬海。

这一年多来,王鹏经常跟张冬海一起讨论药厂污染这件事,张冬海为他搜集了不少环保方面的法律、法规,让他带回去对照研究然后收集证据,使他这个学工科的中专生因为这件事竟学了不少的法律知识。正是通过对法律条文的研究,令他在石泉村乡亲一次次上*访失败的教训中,想出了一套帮助石泉村村民讨公道的办法,即将开庭审理的石泉村村民集体起诉药厂的民事赔偿案,就是王鹏一系列措施中的一项。也正因为开庭在即,王鹏想在回家之前再和张冬海具体聊聊,以便获得更多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