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佝腰讪笑着说:“我们办里刚分来的大学生王鹏。 ”

“是他?”女孩侧过脸看着走廊长椅上正和老农细细解释的王鹏,脸上显出几分探究,“这人倒是长了一副好相貌,”她收回视线落在李宝脸上,“可惜怎么有点脑缺髓(注释1)?”

李宝不好意思接口,到底王鹏和自己是一个办公室的,只好藏头亢脑地应着,生怕一个答错了,不是害到王鹏,就是得罪眼门前这尊财神。

王鹏与老农解释了许久,终于让对方听了个明明白白,千恩万谢地握着他的手晃了一阵,才哆嗦着从自己那件旧得泛白,领子也脱了口的中山装内袋里摸出一沓用手帕包着的钱,重新走到柜台前递给女孩。

“女娃子,我也入个会吧,这是一千块钱,我和老太婆存了一辈子的!”老农看女孩的目光里既有自豪,又有期盼。

女孩皱皱眉接过钱,用葱白似的手指夹住灰漆漆分不清原色的手帕一抖,将那沓全由五块、十块甚至是一块钱组成的钞票抖落在柜台上,然后将手帕一挥,轻飘飘地扔还给老农。老农不知是习惯了类似女孩这种嫌弃的神色,还是向来自认身份卑微,不但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的不快,连眼神也是坦然自若的。王鹏看着老人,心里除了涌起阵阵酸涩,也有止不住的佩服,那种坦然的表情不是轻易就能学来的。

女孩数完钱,开了单据递给老农,王鹏看着他慎重地接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折成四四方方的小纸块藏进内袋,用满脸的褶子堆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朝自己告别,忍不住就上前扶住他一直送了出去。

李宝见王鹏和老农一起走了,赶忙向女孩告辞也跟了过去,站在一楼的门厅口等王鹏回来。

“都转完了吧,李师傅?”王鹏回来见李宝还等着自己,忙上前问了一声。

“你就这么招呼都不打出来了,”李宝侧头朝走廊尽头瞄了一眼,脸上满是担忧,“这小娘不好惹的,跑去跟伊闲扯两句也是好的!”

王鹏看李宝除了见面以来一直挂在脸上的那种小心谨慎外,现在又多了一些凝重,不禁有些诧异:“不就是一个基金会吗?看她也该就是个出纳什么的,再不好惹,我们和她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以后绕着她走不就完了?”

“哎哟,我的小爷!”李宝低叫起来,“我知道你是个胆子大的,但这楼里上上下下的关系复杂着呐!”他说着举起右手的食指朝着天花板指了指,“勿讲你这一刻得罪了伊,就是我这个带你去的人,也会让伊记仇的。”

王鹏皱眉蹙额看着李宝,心下终于有些明白,基金会的那个女孩本身也许地位没什么特殊,估计是她背后有什么惹不得的人物,才让李宝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虽然对女孩的行为很不感冒,但毕竟初来乍到就得罪人也不是个好事情,何况他来曲柳乡是希望为石泉村争取机会,因为这种待人接物的个人喜好而无意得罪人实在也不太明智。

想到这里,王鹏展眉笑笑说:“不就是打个招呼嘛,”他拉了李宝一下,“走吧,再去一趟就是。”

李宝见王鹏答应了,心里就像有大石落了地,立刻跑两步跟上。

“李师傅,你还没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王鹏边走边问。

“许梅芳。”李宝下意识摇了下头,“她呀,唉,怎么说呢!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李宝话说半句又咽了回去,虽然让王鹏觉得有点脱头脱脑,但好在他也没兴趣知道这女孩的来龙去脉,也就一笑置之了。

许梅芳见王鹏、李宝二人去而复返,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坐地柜台后面的办公椅上屁股都没抬一下,微抬着下巴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哟,怎么又回来了呀?我这里这会没人可以让大学生帮忙解释了。”

王鹏微有愣神,倒不是因为不知怎么回答,而是女孩竟然说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没有一丝的乡音,与李宝、胖姐他们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而且说话的声音也极其悦耳,刚才他只注意到她与老农说话时的神色,倒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就一愣神的工夫,王鹏立刻笑着说:“下回你要是忙不过来的时候,只管叫我来帮你解释,我一定乐意为美人效劳。”话说出口,王鹏自己先暗暗打了个恶心,原来假意逢迎就是这么个感觉,太Tm糟贱自己了。

许梅芳显然没料到王鹏是这么个解释,而且平日里被人奉承惯了,也不愿意分心劳神去分辨话里话外的真实意味,因而立刻就把王鹏的话当补药吃了下去。她双手把桌上的瓜子一推,站起来噼噼啪啪拍了拍手,走过来趴在柜台上看着王鹏问:“你真就是石泉那个强头倔脑的傻小子?”

王鹏嘿嘿一乐,看来自己人没来,这里上下还真早都传遍他的事了,而且还有了“强头倔脑”这么个定义,可见往后日子乐观不到哪里去。

“我人是傻了点,可绝对是个好人。”王鹏转头朝李宝笑了笑,“是吧,李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