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进七月,晚夜来风不再灼热,而是飘着清晰之气。四周密松无边,不远处小溪潺潺。王室墓地,前有平川远案,后有群山靠背,左起丘壑青龙,右卧长岭白虎,肃穆静逸,毫无喧嚣破土。

文图不知不觉来到北山大王后墓林,守卫士兵早已睡去,他悄然到大王后碑前,深深凝望着“永世王后之墓”几个大字,单腿跪将下去。

眼前墓内,安静睡着永世王后,那是草原上的二仙子,是北土先王的掌上明珠,传说中的太阳神鸟。北土内,二公主天性淑德,温柔而雅,三公主乌兰图丽则性情活泼,姐妹情深。出嫁当日,二公主泪流满面,不愿离开草原,北王也是心疼不已,对爱妹言道:你是草原上珍珠,是太阳神鸟,整个天空任你飞翔……有谁知道,深深爱戴大王的王后,竟在弥留的最后时间,为南国北土平和,为大王稳固,一滴滴饮下毒药,令人悲痛的是,她明明知晓那药中有毒……

“二公主,文图虽非南朝北土之人,可现在身为北土王公,在此允准我跪拜……”

文图取下斗笠,月光便洒在他清俊脸上,可是眼中布满愁丝,几欲泪出。他缓缓地伸出手,抵至墓碑前,却不敢去碰触那几个丹红大字,终归停在半寸开外。

一代英后,他不敢亵渎!

北公主,入南宫,缠绵九载,逝往苍穹;一语道破,吾不饮毒谁饮毒,高天泪,坤宇空,为得王家低飞燕,命陨匆匆!千坟拜祭,万鬼愁容,唯有木郁葱。敢问低草,魂归何处,哪西哪东?

文图低下头,喃喃道:二公主,在下实为罪责在身,公主饮恨离世,可我却,却对北王只字未提,实乃大逆之罪!可是,文图也知道,公主绝不愿意瞧见南北交恶,所以,文图对天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将毒害公主一事查个水落石出,不惜一切代价惩处恶首,还世间一个公道,让公主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稍刻,文图低迷地抬起头,似是面对着永世王后,正肃而言:“还有,二公主,适逢南国杂乱无章,陈王险恶,二王挑唆,兵权散落,民间志士被各王悉数压制,大王身单影只,无人辅佐,这定是你最不愿见到的。故,在下文图前来拜请,容大王更改祖制,即刻纳后;而南国之内,民心所往,天意所成,唯有陈莹儿一人方能担此重任,此女聪慧异常,即能排兵布阵,又能献计献策,虽然身为陈王之女,但绝无私心,也好压制重臣阻碍朝纲。文图与陈莹儿实为知己,纳后之举亦为文图操控,如若大王后不肯,震怒下来,便全数落在我身之上,且不要怪罪陈莹儿,文图公即使灰飞烟灭,绝无怨言……”

突有风起,吹得一只鸟低低掠过,似有叮咛,便又高高飞起,落在松枝之上。

那鸟,身形娇小,羽身乌亮,喙钩微弯,颈长而白,短尾垂下,灵躯之下有三足,竟是阳乌神鸟!稳立枝头,身体微微前倾,扬起长颈又低下去……

千真万确的北土神鸟,牧民崇拜的太阳神鸟!

叮咛着什么?既然不再远走,那自是允准了。

谁也不知道,阳乌眼里,此刻已经润泽湿莹,足趾紧紧勾住木枝,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

“文图!”陈莹儿猛然坐起,抓着胸口不断喘息,额头上尽是汗水,双眼茫然无神,一副惊怕痛楚的样子。

钰儿惊叫着跑到榻前,见小姐凄凄迷迷,知道定又是梦见文图了,连忙取过软巾一边为她擦汗,一边轻声问道:“小姐,看你出得如此多汗,是噩梦吗?”

“不!我见到了文图,我明明见他眼睛里充着泪水,跪在大王后墓前为我祈祷,宁可天负他,不可迁怒我……”陈莹儿一副无助的样子,甚至双手抓住了钰儿,面带乞肯。

钰儿眉头皱紧,喃喃说着,“这,还是噩梦啊……”钰儿悲戚戚出声,“小姐是神仙玉体,梦自是真的,小姐说公子念着长主,自然是真的……”她连声安慰。

陈莹儿急忙下床,双手扶住绿案苦苦思索着,忽然想起什么,身体竟生颤抖,痴迷瞧向钰儿问道:“钰儿,彩剑与白芝同现京城,我听父王讲过王室传说,那彩剑侠士定是赐我白芝之人,而白芝生在北土雪山之巅,这彩剑侠士也应是北土人士,既来南朝,为何蒙面,他会不会就是文图?”

她这么说着,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钰儿先是张大了嘴,表情愕然,随后不断摇着头,“如若公子获得了白芝,那也是北域之内,他哪里会知道小姐患有眼疾?还有,既然知道白芝能够治愈失明之症,哪有不为小公主吃下之理?”

依情依理,文图自然不会知道陈莹儿患病,再者符柔公主也是双目失明,一定在第一时间内为北土四公主吃下白芝。可是,没有人会知道,那里有一位王族老者,陈莹儿与钰儿绝不会知道,红图驹也随着上了山。

“符柔公主?”陈莹儿那边也是跟着摇头,喃喃说道,“钰儿,我且问你,若是文图取得白芝,知晓我双目失明,他会救谁?”

“当然是小姐了!这……”钰儿跳起,十分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