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悉河是连接不莱梅城和北海的一条河流,不莱梅城离入海口仅有60公里,这里的气候是温带海洋性气候,虽然属于北德,但是秋冬却比德国内陆要暖和一些。不莱梅有童话之城的美誉,威悉河两岸风光如画,季夏手里的相机就没有停过。这相机是周昭云让季夏带上的,一个很小巧的卡片机,轻巧便携,但是效果却非常地好,价格自然也便宜不到哪里去,不过季夏并不清楚。

季夏将相机放在自己和罗建飞身前:“飞哥,笑一个。”然后咔嚓一声,拍下了两人的第一张合影。季夏喜滋滋地拿过来看,罗建飞的脸上有着矜持的淡笑,自己则开心得像个傻子,怎么看都怎么般配。

罗建飞迟疑了一下,说:“照片还是不要留着吧,被人看见了不好。”

季夏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没事,我回去的时候都洗出来,然后删掉,我会藏好的。”

罗建飞伸手摸了摸季夏的脑袋,季夏看了一眼周围,全都是高鼻梁白皮肤的老外,突然侧过脸,在罗建飞腮上亲了一下。罗建飞的脸一下子红了:“瞎胡闹。”语气中倒没什么责备的口吻。

季夏嘻嘻笑:“没关系,他们不认识我们。我看老外都一个样子,他们看我们也是一个样子,分不出来的。”

罗建飞听着这掩耳盗铃的说法,有点哭笑不得,但是也没有反驳他。季夏依旧举着相机到处拍,拍沿途的风景,给罗建飞拍,给飞电拍,偶尔玩自拍,还请一个戴着一只宠物狗的老太太帮他们仨拍了一张合影。

船到了不莱梅哈芬,季夏被海港里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轮船震惊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海,也是第一次见到海港,他以为不莱梅哈芬会是电视中看到的那种海岸,银白或者金黄的沙滩绵延不绝,但是目前这个场景完全颠覆了这个印象,海水连着船只,船只连着陆地,整个城市就像是浮在水面上的。

罗建飞说:“走了,下船了。”

季夏说:“海、海滩呢?”

罗建飞笑起来:“没有海滩,这是港口城市,海滩都被建成了堤岸,方便船只靠港。”

“我们就来看船?”

罗建飞说:“对啊,看船、看海、看鱼、吹风。跟我来!”

罗建飞在码头外找到一家租车铺,租了两辆自行车:“会骑吧?”

季夏白了他一眼:“当然。但是飞电怎么办?”

“我们慢点骑,它在后面跟着,正好做训练了。”罗建飞说。

季夏突然奇想:“我有一个提议,让飞电站我们身后的车后座上,它肯定能站得稳。”

罗建飞说:“试试。你先上去,我把飞电抱上去。”

季夏上了车,用脚踮地,罗建飞将飞电抱上去,让它四只脚立在后座上,安抚它几句:“飞电,乖啊,别乱动。好了,走吧。”

季夏小心翼翼地将车踩起来:“飞电,别怕,爸爸带你骑车玩。”

飞电初时有些紧张,腿都有些打颤,但是发现也不快,又紧挨着主人,所以慢慢放松下来,等适应下来,还觉得挺好玩。罗建飞骑车跟在旁边,落后季夏半个车身,密切关注着飞电:“这不挺好的嘛。”

季夏此时也放松下来,车子也骑得越来越稳。迎面的海风吹过来,带着腥咸的味道,墨绿色的海面上银光粼粼,如打碎了的镜子。堤岸上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完全成了他们的世界,季夏突然生出一股拥有了全世界的感觉。

“飞电,好玩不?”

飞电靠着季夏的背,时不时扭头去看罗建飞,摇着还带着嘴套的脑袋,尾巴也无意识地一摇一摆的。罗建飞说:“飞电在笑呢。”

“真的啊?真好玩!飞电,爸爸骑快一点好不好?”季夏一边说,一边慢慢加快了速度,沿着海堤一直往前去。海岸线绵长,似乎没有尽头一样,季夏张大了嘴,冲着风哈哈大笑,突然放声大喊,“我爱飞电!”

罗建飞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季夏又喊:“我爱飞哥!”

罗建飞心跳都漏了一拍,脚下的自行车都有些扭来扭去,这孩子,怎么老做这些出其不意的事。季夏在前头大声问:“飞哥,你爱我们吗?”

罗建飞想了想,大声说:“我都喜欢!”

季夏心里稍稍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就释然了,喜欢,是浅浅的爱,总有一天,他会深深地爱自己。

他们在一处有台阶的海岸边停下来,那里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在用面包屑喂海鸟。飞电从车上跳下来,冲向那些海鸟,吓得正在台阶上吃面包屑的鸟儿扑棱棱地飞走了。老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罗建飞连忙说:“Sorry!”

老人摆摆手,转头去看在海面上盘旋的海鸟。

季夏将自行车支起来放一边,带着飞电走到离老人稍远的地方,在堤岸上坐下来,飞电也在他身边蹲坐了下来。季夏伸手将飞电的嘴套摘了:“不戴这个了,戴着不舒服,对不对?”

飞电终于解了桎梏,伸出舌头舔了舔季夏的脸,季夏大笑着推开飞电的嘴巴。罗建飞也将车支好,将包里的相机拿出来,给季夏和飞电拍了一张照片,画面中,飞电的大嘴往上凑,季夏仰头大笑,一只手挡在飞电嘴前,斯情斯景,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这一人一犬,和谐宁馨,叫人不忍心去破坏。

罗建飞想了想,在原处蹲下来,继续给那两人抓拍。季夏伸出手,招呼他快点过去:“飞哥,过来。”罗建飞正准备过去,一直在看海鸟的老人说话了:“年轻人,你们来自中国?”

罗建飞有些诧异地回头:“正是。您去过中国?”

老人看起来似乎有一百岁了,满脸都是皱纹和老人斑,眉毛胡须雪白如霜,戴着一顶鸭舌帽,身上穿着灰色的夹克和蓝色的牛仔裤。他看了一眼罗建飞,扫了一眼季夏和飞电,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船上:“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们的船从不莱梅哈芬出发,到过香港。我先后去过五次,但是很遗憾,没能去过中国大陆。那是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国度,我收集了好多贵国的物品,瓷器、丝绸还有国画,都非常地漂亮。”

罗建飞听说过,那个年代,为了换外汇,中国许多普通文物都出口到别国。“我们国家,现在随时欢迎您去。”

老人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今年已经八十九了,汉莎航空不会接受我了。”

罗建飞知道老人的健康可能不允许了,便说:“相见不如怀念。”

“说得非常对。”老人灰色的眼眸里充满了笑意,“我每天坐在这里,怀念过去出海的日子,回想莉莎每次送我出海的情景,那些美丽的回忆让我的生命充满了欢乐和力量。但也没多少遗憾,你瞧,不还是有那些可爱的生灵陪着我吗?”老人伸手指了一下天空中盘旋不去的海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