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归城时,已入深夜。

他径直回到居所,躺在床榻上,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他翻上屋顶,头枕着屋脊,仰望苍穹,月明星稀。

这一刻,一个人,容易想起很多事。

炎萱苏醒遥遥无期,再去死地对于现在的他,仍是遥不可及。

若雪也离开了,回去他们最初相识的地方,她不愿告知原因,是为隐藏什么秘密吗?

对了,还有小白,死尸山一别不知被噬神蟒拐去哪里,至今未归。

他们归程的一路上,横跨灵气海底,穿过幽静森林,翻越十万大山,都未见这一大一小两兽的踪迹。

他突然感觉自己形单影只,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荡漾心间。

不觉回想这段时日历经的种种,仿佛夙夜一梦,恍若隔世。

石墓炼体,对他来说度过了太久,那可是足足十五个年头。

十五年,足够让孩童长大,让壮年变老。十五年,足够发生许多事。但他的十五年,却只是日复一日面对着枯燥且近乎一成不变的天与地。

这十五年,缺少深刻的记忆占据脑海,除了小武。

那状若山岳的身形,孩童一般的心性,瓮里瓮气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你到底是谁?”他自问。

已有些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或许那并不是武神之子。

还有那一幅画面,残阳如血,槐树参天,树下的高大身影,身前的挥拳少年。

从石墓出来,他逐渐适应了时间上的差异,那仅是相对外界的十五天而已。

两年前,幽静森林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

那时,他尚是结丹境初期,面对九只高阶灵兽都束手无策,却敢染指它们镇守下的天地灵宝。

千年开一叶的九转幽冥草,九叶齐开。万年开一花的九转幽冥花,只差毫厘。

为夺灵宝,得见失踪万年的神阶灵兽,天炎巨犀,更亲眼见其陨落在小白的神兽灵通之下。

他觉得很庆幸,若无那本命精火,他与炎萱当时就已天人永隔。

他偏过头,望着西南方,眼眸流露浓情。

瞳孔中,映出一尊墨色巨塔矗立月夜之间,塔顶一根巨柱,如蛟龙之角,直插天穹。

那里面,沉睡着他的挚爱之人,只是沉睡,但不能苏醒。

无论前路有多艰难,无论多么难以实现,起码仍保有一丝希望,或许这已成为他战斗下去的唯一理由。

不!还有龙老的临终之托。

“天地棋局吗?”他喃喃自语。

至今,他仍无法理解这四字的含义。

但冥冥中,已感觉似有一只大手在左右着灵气大陆的沉浮,而他的命运就藏在那指缝间,风雨飘摇。

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预先设定好的位置上。

为何远古至今从未更改过的天地,会发生如此剧烈的异变?

自己又怎会从一个对修炼一窍不通的少年,短短几年便成长为需将冰神界的安危扛在肩上的强者。

这其间的种种,从他得知父王与龙老的三年之约,自从他修习《洛神诀》,就像已身不由己,一件一件接踵而来。

这两年多来,他一直在奔波。面对强大数倍的敌人,经受生离死别,又无意发现一个个未知的存在。

直至今日,此时此刻,他才能躺在这里,细细思索,从头至尾的一一捋顺。

他突然想起六年前,上元之夜,那两个专为针对他而来的地痞,还清晰记得他们动手前那一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是谁?当年就要置我于死地!”他不觉心惊。

眉头紧皱,猛然双目一凝,那夜空之上,星月之间,似乎幻出一张巨大的脸孔,看不清样貌,在冲着他笑。

他站起身来,怒望苍穹,高声喝问,“你是谁?”

当然无人回应,那脸孔只是在笑。

他继续问着,“难道你能获悉未来,那时就已知晓我今日的一切?还是因终有一****会威胁到你,你要将我扼杀在摇篮?”

脸孔散去了,消逝得无影无踪。他晃了晃头,还是那静谧的夜空,月明星稀,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他坐了回去,手肘拄着双膝,手指交错抵住额头,沉思不已。

许久,低声道,“到底是我赶上天地异变的时期,还是这天地异变寻上了我?”

不觉间,天已微亮,这一夜,注定无眠。

不知何时,一道身影出现在背后,他毫无察觉。

一只大手抚上肩头,湛蓝长衫落坐身侧,“小寒,别想太多。”

他转首,一张刚毅面庞映入眼眸,目光深邃而悠长。

微笑道,“父王,我没事,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很多都难以想象,难免有些后怕。”

洛战天抚了抚他的头,目露慈爱,道,“你和你大哥都很不易,为父很欣慰,也很骄傲。”

“大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