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只有六岁,但李白能看出他对道法天赋异禀,且又和自己遭遇相近。于是便带着贺章一同上路。

但因他身着道袍,路上必定招惹麻烦,一直走到一座临山而建的小镇,才买了一套合身的俗家衣服,替他换了穿上。

三人穿过绵州到成都的官道,已是当日傍晚,但见八百里成都平原上,落日余晖擦着地平线照在三人脸上,一路上的疲惫劳顿也好了不少。

唯独萧婉身上的蛊毒依旧不时发作,尤其是尸榴莲、三叶火莲、七彩毒血花和暮成雪,发作不仅频繁,有几次还险些让萧婉从马上摔了下来。

好在一路上未曾遇到劫匪,但李白今非昔比,寻常贼人不被自己抢了便算是谢天谢地了。

他生性豪放逍遥,白日里因遇见种种不平而升腾起来的愤怒早已忘却了大半。

三人骑马迈步在江边,算了算路程,此去青城山只怕还有五十余里,天色又渐晚,进成都城内又须得多走五十里,只得在平原边找了个凸起的山包,培正了一番,亦能睡一晚。

李白四下扫探,见此处四面都是平原,再往南五十里便是成都,往西二十里便是都江堰,他虽常年住在隆昌,但也来过成都几次,听人说整个巴蜀,唯有成都平原没有高山,故而权贵都好此地。

当是时,忽听北边远远传来一阵车轮和脚步声,李白和萧婉这两日经由诸事,早已变得警惕非常,忙一拉贺章,三人躲在了那小山包之后。

北边两杆大旗缓缓现出来,其上龙飞凤舞写着一个“狂”字,随即一队人缓缓走了过来,正中是一架一丈余高的五马木车,其上坐着一人,皮肤黝黑,披头散发,正是前几日在戴天山瞧见的狂歌痛。

李白轻声道:“萧姑娘,你知道蜀云洞天在何处么?”

萧婉道:“我只知道是在雅州碧峰峡,藏在深山之中。具体位置也不甚清楚。”

李白道:“此去雅州尚有四百多里,莫非他们要一步一步摇回去么?”

心中暗暗揣测,狂歌痛和青城谷谷主余一笑交情甚笃,瞧这架势,应当是去拜访好友,而不是回蜀云洞天。

等他们走得近了,李白和萧婉收敛心神,侧耳静听,但闻一尖锐难听的声音道:“狂大人,这回收拾了乾虚那牛鼻子,圣泓大师能给兄弟们‘轮回天命’的解药了罢。”

“哼!”听狂歌痛重重哼了一声,似是颇为不满,道:“还早着呢,那贼秃驴仗着权势大,只手遮天,全然不将我放在眼中,若非痴人牧早先得了件宝贝,佯装晕倒,将那傻胖子当做人质,我们几人当真就死在虚元观了。”

狂歌痛仿佛到了这辽阔的平原之上,才敢把心里的憋屈说出来,滔滔不绝道:“那胖子倒也奇怪,本来乾虚牛鼻子用命救了他,他还反过来帮我们杀了虚元观的小牛鼻子,有意思。”

李白闻言大骇,狂歌痛说的正是那府尹公子潘若晨,当下再不敢松懈,凝神细听。

“说来也好笑。”那尖锐声音的男子道:“他非要吵着求痴人牧收他为徒,痴人牧即便收弟子,也只会收俊美男子,他胖得能有三头猪重,没有在床榻上把痴人牧活活压死都算好的了。”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其余众人只是埋头赶路,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笑。

两人淫笑完毕,狂歌痛又恨恨道:“只是可惜让萧长歌跑了,否则贼秃驴应当能给兄弟们一年分量的解药。”

他说话毫不顾忌,一口一个贼秃驴。不多时那一行人便朝成都城去了,李白心中却犹如无数个惊雷在炸响,脑海中闪过乾虚道长慈和面容和潘若晨那张肥猪脸来。

李白双拳紧握,义愤满膺,冷笑道:“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道长以命相救,他竟然眨眼间便恩将仇报。”越想心中越是不甘,忍不住一拳打在土堆上,深陷了进去。

贺章似是瞧出了李白痛楚,伸出小手掌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萧婉也轻叹一声,那夜她虽因蛊毒,处于昏睡状态,但多少有点意识,也没想到那胖子会这般狠毒,比起莫莲花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白发泄了一番胸中愤懑,突然想到狂歌痛若是去找青城谷谷主,两人加在一起,要求得解药不知又难了多少倍,况且自己和萧婉恰巧是狂歌痛追捕的人,心中登时一阵颓然。

但萧婉体内蛊毒却是非解不可,李白暗暗寻思,狂歌痛从成都转向青城谷,自己倒也不必紧随其后。

夜幕降临,三人便在平原上睡了一夜,期间萧婉体内的“暮成雪”又发作了一次,五脏六腑痛如刀绞,皮肤上仿佛有无数只蛊虫在咬噬,折腾了半夜才睡去。

第二日起来,李白先看了看那本《太白诗经》,发现后面都是一副画配一句诗,虽然没有前两幅那么精致,但他精通诗理,加之体内道家清气磅礴如江,竟也能根据诗句使出一些简单的法术了。

三人纵马在成都平原上朝西驰骋,两个时辰便到了青城山境内,见前方陡然间隆起一座大山,青翠碧黛,绿影婆娑,端地是个好地方。

山脚是一座县城,唤作青城县,三十年前此处应当和昌隆县一般,来往商客络绎不绝,但自从那修行蛊术的青城谷在后山山谷内开宗立派,县城居民几乎逃了八成。

三人由一条青石板小路,蜿蜿蜒蜒来在县城内,此时虽值仲春,但街道上竟还残留着去年秋季飘的落叶,被雨水冲到角落,静候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