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月收拾着身上的毛羽,退了下来。立刻就有数个小鬟去打扫场地。

凤清仪拱手道:“复杂精丽,喻尽梦幻,佩服之极!”然后他又跳了两步,凑上去道:“早说把我的琉璃泡灯给你表演,你又不要。”

君如月微抬了下巴:“我偏要让你们瞧瞧,凡人也能做到这种地步!”

凤清仪笑道:“那你看我的!可别觉得太好看,后悔了哟!”

君如月“噗嗤”一笑,推他:“去罢!”

凤清仪信步走到场地中央,手一挥,三十二盏白玉琉璃灯缓缓升起,在半空倏然熄灭。天上垂下了偌大一块黑布,在凤清仪背后的一切都沉入了夜色。

凤清仪左手托着琉璃泡灯,右手抬起,掌心吐出一道温暖明亮的光来,笔直地注入琉璃泡灯,折射在黑色大布上。起初琉璃泡灯里什么都没有,很快里面就泛起了点点金星,一个漩涡慢慢形成,折射在黑布上亦好似扶摇羊角之风。

然后,琉璃炮灯里突然静止下来,一团金色云气在其中缓缓旋转,好像孕育着一个宇宙。

黑布看上去不再是黑布,而是一片漫无边际的大漠。

沙漠正在刮风,驼铃叮当响,一支驼队由远及近,爬上了沙丘。怀孕的女子从骆驼上摔了下来,哭号着就地生产。狂沙中女人们剪断新生儿的脐带,用无极锦作他的襁褓。而他安息国的母亲欣喜地将婴儿举过头顶。

诡异的是,这一切明明是幻觉,却能纤毫毕现地在黑布上出现,人们甚至发觉黄沙都铺到了脚边,灼热的风裹着细沙吹到了脸上。那婴儿毫不收敛的啼哭,也真正刺痛着观者的耳膜。人群微微骚动起来。已经有些人开始惊惶,小声地互相询问:“这是什么妖法?”

黑布上的故事还在继续。那婴儿落下地来,几个翻滚,就变成了一个清隽少年。一些观者惊讶地叫了出来:“这是摩合罗班班主呀!怎么一个在画里,一个在画外!”站在台上的凤清仪忽然松来了手,琉璃炮灯竟然悬在了空中。就在这一刻,黑布上的少年跃上了骆驼的背,台上的凤清仪居然也向黑布上的骆驼扑去。两人合二为一,俯身骑在骆驼上,迎着风沙向光明处驰骋。这时才有人发现,从这一刻开始,真实和虚幻的壁垒突然消弭,他们无法再用肉眼分辨眼前的景物是真是幻。

台上,少年骑着骆驼驰骋,前方出现了海市蜃楼,整座城池都似乎是黄金铸成的,漂浮在云气之上,湍急的白银瀑布自高处跌落,形成一个巨大的闪光的湖泊——这个湖泊也完美地和现实的湖泊重合,荡漾着银色的水波。这时,黄金宫殿正门大开,三十二个金衣男子和三十二个银裙女子载歌载舞地围住了少年。

紧接着的是一个盛大的婚礼,歌舞百戏轮番上场,不比中土任何一个大城的逊色。偏居世界一隅的沙漠的王,将他的独女黄沙公主,许配给了这位误入仙境的少年勇者。

婚礼结束后,一个华丽的驼队迤逦上路。他们在致命的流沙中折损了仆人和骆驼,在某一个晚上又被叛变者伙同匪徒抓获。少年用磨薄的萨珊金币割断绳索,救了他的新娘和仆人,却又宽恕了叛乱之人。一路上,大食人用琉璃瓶装起银器反复蒸馏出来的蔷薇水,向他们兜售。波斯的舞娘在厚软的蓝线毯上跳起欢腾热烈的袒腹舞蹈,少年与之共舞,却惹了新婚妻子的醋意。他们争吵后互不理睬,来到了另一个遍地沙漠的国度。奴隶们建造方底尖顶的巨塔,作为王的陵墓。他们的王全身涂满了香油,带着黄金的冠冕,率领子民崇拜太阳。

他们来到一座古怪的巨大雕像之下。它明明像只佛画里的狻猊,却长着一张人的面孔。一条剧毒的馒头铲向新娘扑来,被少年一剑斩为两截。新娘再次扑进丈夫的怀抱。他们率领驼队返程,却听说堂叔杀死父王自立为王的消息。

公主和驸马借助几个小国的力量,率兵冲入王宫,白刃激战,短兵相接,杀了堂叔一个措手不及。最后,鼓吹起,乐舞升平,女王登基,坐上九条金蛇缠绕的宝座。而她的丈夫牵上一匹骆驼,跳下玉阶,突然破画而出。

琉璃泡灯骤然熄灭了光彩,沙漠之国的一切图景和音声都渺然远去,黑布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和夜色没有什么两样。而凤清仪牵着一匹真正的骆驼,就站在台中央。

他笑着打招呼,叫醒还在恍惚的观众:“我从梦里带回的骆驼!”

掌声来得犹疑、迟缓,可没多久就汇成了激烈的击掌声和吼叫声,久久不息,久久不息。

鲤鱼在装满水的琉璃泡灯里打了好几个滚儿,叫着:“秀才,秀才!我都看迷了!”

白秀才这才回过神来,揉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君如月拍着手笑:“演得真好!我还真有些后悔了,不如拿他的琉璃泡灯跟你们比呢!”

白秀才问:“那个,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