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洛尘离开天女府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

只是他走得疲惫,就连背影,都变得黯淡无光。

集市上的人来来往往,根本不会有人注意谁或谁,只各自忙着自己手中的事。这天的阳光其实还算明媚,天空虽然有云,但并没有将光线遮去太多。只是远远的,好像看见一抹暗黑的乌云,正缓缓的往这方压了过来。

夜洛尘不出一会就拐到离集市最近的一片林子,才往前走了几步,一口血便从胸腔中呕了出来!

黑色的。

“你服毒了?”前方,突然奔过来一个人,是上官越。

他和司徒静一早就等候在这里,却没想夜洛尘的出现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晚了一些。

上官越直接伸手摸上他的脉搏,夜洛尘一手甩开,捂着胸口,走了两步却突然倒地。

“王爷!”

上官越和司徒静两人纷纷搀扶住他,眉间藏不住那担忧之色。可夜洛尘再次甩开了他们的手,从衣襟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陶瓷瓶子。

“这个,你们可以交给他了。”

他将瓶子朝上官越递了过去。

上官越有些颤抖的接过,他原本还有话要问,可夜洛尘已经再次从地上站起,一步一步继续向前。

“王爷,您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上官越跟着起身,他刚刚把过了他的脉搏,知道那毒亦是和他之前服用的**散一起服下,所以才会侵入得如此的深。

然而夜洛尘没有回答他,依然顽强的拖着步子在林间的路上缓慢行着,可几乎每一步脚印,都在淌血。

“越,王爷他是……”司徒静抓紧了上官越的手臂。

“他服了一种缓性毒药,能在服用后一日之内不会发作,可是发作起来,会全身溃烂,从体表开始,慢慢烂到内脏……”

司徒静听后脸色煞白,“那你还不赶紧给他解开!”

上官越皱紧了眉,又朝前方喊了一声:“王爷……”

“没有用,你解不了。你们觉得,我若服毒,还会给人解毒的机会吗?”夜洛尘淡淡的弯起一抹笑,仰头看那树叶间隙外的蔚蓝晴天。

偶有一束光暖暖的打在脸上,可射到心里,却是凉的。

上官越还想上前,却被他衣袖一挥,几乎用尽毕生的内力,去分割他们和他的界限。

一层透明的结界,像城墙一般,挡住了他们前进的脚步。上官越只觉得他是真的疯了!竟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继续燃烧他的生命!

他这是在等死啊!

只有他死了,那层结界才会破开!

“越,我们撞开它!”司徒静说罢,便将内力凝集于掌,直直朝那结界击去!

上官越也没有放弃,汇集内力,同样朝那结界狠命撞击!

夜洛尘再挥起另一只手,将体内仅剩的三层内力朝身后抛掷过去,加固了那层结界的阻挡之力。随后,他又从口中吐出了一滩血,那抹黑色,已是变得愈来愈深。

刹那间乌云压顶,风卷落叶,将地上的尘土纷纷吹散。他捂着胸口,只觉得那里,好疼……

在这之前经历的一幕幕,他这辈子,再也不愿意回想!

他宁愿扯破自己的将碰过那女人的手狠狠剁下!碎成一块一块,让它们不再属于自己!

少顷,他又从衣襟中掏出一张折得有些褶皱的画卷。

那是景泽之前画了送给他的,简简单单的三个人。

回忆一幕幕,席卷了他的脑海。

——“你这是在画你的家人吗?”那是她的声音。

——“是,但也不是!”

——“怎么是又不是?”她非常的疑惑。

而还没长成的小鬼头,却摆出了一副正经沉稳的模样。

——“这上面,是师父、师母、还有景泽!这房子,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好看吗?这是景泽送给师父的拜师礼哦!”

拜师礼……

夜洛尘低头重新看到这画卷时,竟然忍不住笑了。那画卷还撕缺了一角,而那一角,原本是风千循的南炎睿。

——“师父!徒儿一定会和你好好学武,然后帮你打败情敌!抱得美人归!”

景泽的想法如此天真,可是,却字字句句温暖了他早就落空的心。

只不过,愿望毕竟是愿望,憧憬永远是憧憬,现实,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

但是走到今天,他也觉得算值得了。

至少他还能用他自己的方法,去救她心中至爱的那一个人。他知道的,她不能没有那个人。他不希望看到她伤心难过,也不希望她的孩子在将来生下以后,也和他一样小小就失去了亲人。

而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那么多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亲吻手中的画卷。那唇上未干的血迹,不时沾污在画中的小人身旁,他有些心疼的想要抹干,可是,终究无法拯救。

身后,司徒静和上官越还在拼命的打破那阻隔他们的结界,可他却已来到林中一块高出的地方。俯首,前方便已是一处万丈深渊……

他“噗”的一声,又吐出了一滩血!

好在那画卷早就被他紧握胸前,以至于它没有再被那猩红沾污。随后,他将它重新塞回衣襟,最后仰头朝天空看去一眼。

视线中似乎又看见了他和她第一次在白皑山上相遇的那一场雪,灰黑的天空被那飘扬的白絮遮去了好大一片,几乎无法让人分辨那是白天还是黑夜。

然而,在那温暖的,还隐隐跳动着火苗的洞穴中,他却看到了那一袭亮眼的白衣身影。她如瀑的墨发垂在腰后,偶尔被风吹起,使得那发丝像柳絮一般扬了起来,好美好美,他仿佛在严冬看到了春天的降临。

——“我是来找雪女的,你是吗?”

——“你认得这个吗?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她生前曾说雪女帮助过她,所以我……我就想来看看,她口中说的雪女,是不是真的存在。”

好像是上天注定,让他在十七岁那年,初遇到她。

而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便是,当雪后将她交至自己手中,嘱咐他今后要待她好,永远都不能伤害她时,他觉得能娶到她,这辈子就算是只有一天的寿命,也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