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谌双手捧着儿子的小脸,眼神坚定地看着对方的,低沉道:“以后发生任何事情,你不能隐瞒阿父,要尽快告诉我,可知?”

“哪怕是你杀人放火了,你必须头一个告诉我!”

听到父亲的话,巨大的安全感像对方有力的双手,笼罩住了赵元,那种感觉,也许就像小鸟在蛋壳里,或是他曾经在母亲的腹中……他不清楚,但真的感觉应该是一样的。世界上再没有旁人能给他这种安全感,只有他的阿父,只有赵谌。

赵元点点头,难得安安静静窝在某爹怀里。

赵谌在心情起伏之后,抱着儿子却陷入了矛盾之中。儿子长大了,再不像小时候,他只要确保儿子安然无忧无虑,现在有一门亲事能保障儿子的性命,但是这小东西竟告诉自己他不想要成亲……

是他太过溺爱阿奴了吗?赵谌在心底怀疑地质问自己。他们家因为阿奴的身世,确实不大正常,他总觉得阿奴有危险,所以时时刻刻担忧阿奴,对儿子难免有些保护过度……但是在阿奴依赖他的同时,其实他何尝不也是如此,怪道吕慧说他们父子相依为命。

就是因为他们一直相依为命,到了阿奴要离开他的时候,他心里,确实有过极为失落,甚至愤怒的时候。

赵谌暗暗叹了口气,眉心显出一条皱痕来。

等到吴恒等人再见到赵元时,他已经和寻常没什么两样了。吴恒绕着赵元走了两圈,上下打量他,赵元都还能心平气和叉着腰地任他看,崔明莫名其妙地来回看他们俩儿。

“阿恒,你盯着大郎看甚?”崔明狐疑地问道。

赵元立刻不动声色地盯了吴恒一眼,后者便乖觉地摸摸脑袋,含糊了过去。

“没啥,我就是觉得大郎今日格外的精神,”他哈哈两下,搭着崔明的肩膀朝校场走,“咱们快些去吧,不然迟了可是要吃棍子的……听说今晚有炙狍子肉和野菜汤……”

几个人一路打打闹闹,沿着荆棘网子快到校场的时候,网子外却围着好几个来回巡逻的兵卒。空气里似乎有一种撕扯的张力,在其中一个兵卒大声嚷道“找侍医来”时到达了顶点!

赵元和吴恒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一言不发朝外头狂奔。

“快快快!响头儿你快去找侍医来!”

“我这就去!!”

赵元和那个去叫侍医的小兵卒子擦肩而过,闻到一股子血腥味。他赶紧跑到围着的人那里,顿时屏住了呼吸,满脸的不敢置信。

那个牧民——

“鲜于阿叔!”赵元大喊一声,几步跑过去,膝盖一软跪坐了下去。

曾经到赵谌跟前通风报信的牧民鲜于岑浑身血迹斑斑倒在地上,不远处还有一匹马,马头上竟然系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赵元认出那颗人头的一瞬,浑身都颤抖起来。那是鲜于大叔的小女儿,鲜于阿蛮!今秋就要成家的阿蛮姐姐!

“阿叔……阿叔,这是怎么回事?”他低下头,眼泪滴到鲜于岑的脸上,在干涸的血痂上滚落下去,仿佛血泪,“是谁干的?!”

鲜于岑喘不上气一般,吐着血沫子,他伸出粗粝的大手抓住赵元的胳膊,声音浑浊嘶哑到几乎难以辨别:“……白……”

赵元忙俯下身,将耳朵贴到鲜于岑的嘴边:“白什么?”

“……白狼……盘……”

赵元猛地抬起头看向他,咬牙道:“盘乘?是盘乘?!”

鲜于岑艰难地动了动眼皮,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带出了血,赵元掀开他的衣服,见他身上到处都是淤痕,两肋处最多,面积最大,表情就因为愤怒扭曲起来。这是有人拿钝物不停地殴打导致……一定是肋骨断了戳到了肺!

“大郎……这种情况……”旁边几个小兵表情难过,因为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往往过了一两天就开始发热,一般很难熬过去。

鲜于岑的手往下滑了滑,虚软地握着赵元的手,他看着赵元,努力张嘴:“找……将军!”

“去看看侍医来了没有!”赵元声音冷硬,尾音却抖得厉害,“找个人去回禀了大将军,请他过来,说有重要的消息。”

“是!”兵卒都纷纷散去。

赵元听到吴恒他们的脚步声,但是他脑袋一片空白,深深的懊悔自责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抓着鲜于岑的大手,看着对方嘶声道:“……是我的错……不然犬戎不会抓你们,是我害了阿蛮姐姐……”

鲜于岑没呼吸一次,就像个巨大的风箱在拉,他看向赵元的眼神却很柔和。

“……我……有仇……”

赵元知道他在说什么。鲜于岑的妻子鼓尤氏在多年前被犬戎士兵掳走,几天后尸体衣衫不整地倒在数十里外的泡子边,死得十分痛苦!她给大叔留下一对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