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快点!”

“一群没用的玩意儿!”

“都特么的没吃饭吗!”

码头上回荡着监工粗鲁的咆孝和鞭子抽打的啪啪声。

背着箱子的劳工们就像直立行走的驴,在那货船的甲板与码头仓库之间任劳任怨的来来往往个不停。

别说一小时八银币的工资和在一个锅里吃饭,在这儿连停下来歇一会儿都是奢望,想上个厕所喝口水都得向监工求情。

这里是西帆港。

也就是玩家们口中调侃的西港。

在这里一名身体健康的奴隶只要1000枚第纳尔。

而即便人口已经便宜到了这个份上,来自凯旋城的商人们依旧更倾向于租赁。

在中州大陆的东部,不少幸存者对军团都抱有一种距离产生美的“幻想”,认为军团其实也很守规矩。

然而事实上,那只是因为他们接触的威兰特人太少,还不了解这些家伙的秉性。

每一个落叶城的老居民都清楚的很,威兰特人刚来河谷行省时是一副怎样的嘴脸,而被打疼了之后又是什么样。

他们之所以在中洲大陆的东部表现的如此守规矩,仅仅只是因为被揍疼了罢了。

换作是远在联盟力量投射范围之外的西帆港,他们便是演都不带演的。

不过有意思的是,即便他们已经很努力的在压榨当地人,但和婆罗行省本土的贵族们一比,却还是小巫见大巫了些。

以至于麦克伦将军每次路过这儿的时候都忍不住感慨,自己在河谷行省的时候还是太仁慈了,完全没把当地幸存者的潜力给榨出来。

居住在当地的居民以威兰特人为主,其次是来自银月湾等地方的行商,以及婆罗行省本地的贵族和一部分自由民。

由于当地不禁止奴隶贸易,因此在金加仑港沦陷之后,有一部分罗威尔州的贵族迁徙到了这里。

至于玩家,在这里几乎看不见。

毕竟当地既没有机场,也没有大老开的存档点,从联盟的港口来这儿一趟得在海上飘个十几二十天,回去又是十几二十天。

在这儿但凡死一次,不但未存档的经验值清零,而且装备和财产全爆,这风险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不过,虽然这地方对玩家来说是个鸡肋,但对威兰特人而言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自从凯旋城的文官们把这块领地从帝国那里借了过来,便把干净的街道、漂亮的屋子以及明亮的路灯一并带来了这儿。

班诺特等一众文官们对当地的发展前景给予了厚望。

即便帝国的贵族们已经迂腐到了冥顽不化的地步,但想来应该没有人能拒绝文明人的体面生活。

他们可以通过西帆港富余的生活影响狮州的贵族,再通过狮州的贵族影响天都的贵族。

他们没指望把这儿的家伙教化的有多文明,更没兴趣做慈善,但他们需要一个足够有威慑力的盟友为他们分担来自联盟的压力。

砂石砖铺成的港口上。

一名留着胡须的威兰特人频频看着手中镶钻的怀表,脸上的表情写满了焦急。

他的名字叫亚尔曼,是个做蔗糖和茶叶生意的商人,主要的买卖便是把西帆港生产的糖和红茶送往凯旋城以及南方军团控制的港口,偶尔还客串一下奴隶商人。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的船队上午就应该出发前往南方军团在大荒漠最南侧的“永夜港”,然后绕行至中洲大陆西部,将上等的茶叶和方糖带回凯旋城的港口。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就在昨天,一条公布自总督办公室的消息,让整个西帆港的威兰特商人都沸腾了起来!

军团对海涯行省的远征结束,大量滞留在前线的装备打折销售!

只要花费1万第纳尔从总督办公室购买一张凭证,并缴纳一定数额的押金,便可以每吨不到1万第纳尔的超低价格,打包运走那些堆放在海涯行省的宝贝!

西帆港总督办公室唯一的要求仅仅是,这些通过凭证购买的军火必须运回西帆港!

并且出售的对象必须是西帆港武器储备局或者帝国!

虽然这一条件意味着卖价会受到一定的打压,但依旧阻止不了西帆港的威兰特商人们的热情。

毕竟每吨不到1万第纳尔的价格实在是太香了,简直就相当于白给!

他们做了这么多年买卖,从来没见过军火论斤卖的!

哪怕好东西都被人挑完了,只剩下些子弹,那也是50%以上的利润。

而如果能买到东方军团的征服者坦克,利润更是得翻着倍走了!

这么好赚的买卖,亚尔曼当然不会错过。虽然他没有做军火买卖的门路,但这种闭着眼睛的买卖需要任何门路吗?

更何况实在不行还能卖给西帆港的武器储备局,咋都不怕砸在手上。

赞美元帅陛下!

赞美胡耶总督!

这几乎已经是明摆着的,西帆港的总督办公室发给他们的新年贺礼了!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如此想着的人显然不只是亚尔曼一个。

整个西帆港就像疯了似的,一条条码头的泊位被塞得满满当当。

码头上的工人前脚才把船装满,连干粮都来不及啃上一口,马上又被监工们催着往仓库里卸,动作稍慢了些就是一顿鞭挞。

可即便如此,面对那旺盛的装卸需求,苦力们的玩命依旧是显得杯水车薪。

说来也怪那些奴隶们自己,毕竟他们实在太能吃苦,又太过便宜,以至于西帆港的港口根本用不上电气化的装卸设备。万一碰上了这样的需求高峰,也只能再逼一逼自己。

由于急着卸货的船只太多,港务办公室和“劳务中介们”不得不去附近的庄园和种植园里又调集了一批奴隶和农奴们过来。

看着忙碌的码头,留着络腮胡的船长眉头愁眉不展的说道。

“照这个速度,恐怕我们得明天早上才出发了。”

亚尔曼不由分说道。

“太慢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在今天上路!”

船长的眉头狠狠跳动了下,苦笑着看向了他。

“我理解您急着发财的心情,但……您也得考虑一下实际。”

“实际?”亚尔曼放下了撸起袖口,锐利的眼神看向船长,“我告诉你什么叫实际!成箱成捆的军火堆在海涯行省,而且还是正规军的武器!东边的那群废物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整条航线的商船都在往那里跑,我们要是去晚了连口汤都喝不到!”

面对那咄咄逼人的视线,船长咽了口唾沫。

“好吧,我就算这些苦力们能在天黑之前把货卸完,难道我们空着船去吗——”

“没错,就空着船去!”亚尔曼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神色亢奋的继续说道,“除了补给之外,我们什么东西不用带!没有时间给我们犹犹豫豫的晃过去了,我们不是去做买卖,我们是去捡钱!捡钱你懂吗?”

说到这儿的时候,亚尔曼缓和了语气,拍了拍他船长的肩膀。

“按我说的准备吧,这趟买卖少不了你的好处……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单生意属于你的那份至少也在100万第纳尔以上!”

听到这丰厚的报酬,船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脖子不自觉的向下点了点。

“好……”

一百万第纳尔!

千夫长的赎金都没这么高!

和这笔财产相比,回家过年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

目送着那船长离开,亚尔曼将目光继续投向了一旁的狮族人工头,那和煦如春风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把我的船队腾空?”

面对眼前这位威兰特人老爷的催促,纳吉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满脸陪笑说道。

“我让监工们再催催,尽量赶在明天之前——”

“尽量?”

亚尔曼眉毛一挑,眼睛死死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给我在天黑之前把所有的货都卸完!”

纳吉一听这话,刚擦完的汗水顿时又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天,天黑之前,可是大人,距离天黑也就三个小时了——”

“那是你的事情。”亚尔曼看都不看他一眼,神色冷澹地说道,“最多宽限到晚上八点,如果你办不到的话,我只能和你的老板——或者说我的合伙人聊聊了。”

听到这句话,纳吉只感觉后背隐隐发凉。

虽然他是狮族人,但也不过是个平民,和那些有爵位的大人物比起来屁都不是。

因此即便这要求听起来强人所难了些,他也只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

“我再找些人来……”

“去吧。”

亚尔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把这家伙赶走了。

事实证明,催一催还是有效果的。

在监工们玩命的催促下,奴隶们纷纷卯足了力气,居然还真赶在太阳沉入海平面之前腾空了最后两艘船。

纳吉火急火燎地正准备去向亚尔曼大人邀功,却被码头前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只见一群苦力们在狭小的码头上围成了一圈,中间一个骨瘦如柴的家伙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抽搐。

这家伙实在太瘦了,皮肤又被太阳晒得黑红黑红,活像一根烟熏的腊肠。

纳吉推搡着挤到人群中间,踢了地上那家伙一脚,见他已经没了动静,便看向旁边的码头工人们问道。

“这家伙怎么了?”

一个个子瘦高的男人低着头说道。

“他叫奥里萨——”

他的话还没说完,脑门上便挨了一鞭子,踉跄着退了几步,所幸旁边的工友架住了他的胳膊,才没让他摔进海里。

血从那翻开的皮肉渗了出来,蒙住了他的眼睛和半张脸,看着触目惊心。

男人似乎被打懵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怔怔地站在那儿回不过神来。

“谁管他叫啥,给老子把他从码头上拖下去!妈的!你们不知道今天有多忙吗!别都特么的堵在这里!”纳吉骂骂咧咧地叫嚷着,手中鞭子一顿乱指,将围在周围的劳工们全都喝退了。

堵在码头前的人群总算散了,港口又恢复了平日的忙碌。

看了一眼已经沉入海里的木箱,纳吉嘴角肉痛的抽搐起来。

可惜了那上好的茶叶……

一包能顶得上他半个月工资了。

所幸损失的货物不用他赔偿,这些大人物们早就料到了这帮粗人的笨手笨脚,一两箱货物的损失姑且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否则就是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挨了训斥的劳工抬着那个叫奥里萨的可怜人去了劳工登记处,这是例行的程序,死了的人得把名字划掉,否则便算是逃奴,一家人都得遭殃。

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核对了名单,却发现这家伙根本不是奴隶,居然是个自由民。

当然,他也只是惊讶了一下。

毕竟没有土地的自由民,可未必过得比奴隶舒服。

尤其是如果前者还有一家子人要养的话,指不定肚子里都是土。

“这儿也有他的家属吗?”

众人相视一眼,纷纷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家伙住哪儿。

工作人员也懒得费神,一听没有亲属在这儿,便将手中的登记簿和上。

“让他家人来。”

一名劳工实在是不忍心,低声下气地问道。

“……这人怎么办?”

那工作人员翻了个白眼。

“死都死了,找个地方埋了呗,还能活过来不成。”

说着他继续催促道。

“赶紧搬出去,别停在这碍事儿。”

两名警卫直勾勾地盯着这边,将奥里萨抬来这里的劳工们只能将尸体又抬了出去。

一群人茫然的站在街上不知该去哪儿,三言两语的琢磨着,是先去找他的家人,还是先找个地方把它埋了。

反正人最后都是要埋的,郊外的那片红土可不就是为此而准备的么?

众人同情奥里萨的遭遇,也不禁惊讶着这个平日里一声不吭的老家伙,竟是个已经赎了身的自由民。

难怪他干的那么卖力!

一些人的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

毕竟以奴隶的身份死了,可什么也没有。然而自由民死了,家人至少能拿到一笔赔偿。

800第纳尔虽然不多,但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笔巨款了。

这是威兰特人为他们争取到的为数不多的福利。

不过,虽然有些人羡慕着,却也有人仇恨地望着港口的方向。

这些人多是皈依了银月教派的教徒。

他们大多都是《银色福音报》的听众,也大多听过那个来自银月湾的牧师——梅尔吉奥先生翻译并诵读的《觉醒者波尔》。

那是他们识字的启蒙读物。

他们虽然没有去过巨石城,却清楚地记得那儿的人们是怎么做的。

或许是愤怒到了极点,那压抑的沉默中终于窜出了一缕火苗。

“瞧瞧,这就是所谓的‘自由民’……”

沙哑的声音飘出了人群,一名个子瘦高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正是先前在码头上挨了一鞭子的那人。

触目惊心的伤疤就印在他的额头上,将白色的纱布染成了红色。